万晓春长得唇红齿白，身板纤细，脸上婴儿肥还没有褪去，更是平添可爱。同样的年纪，他比齐凌低了一个头。

“下山玩吗？”齐凌依然两只脚勾住树枝，头朝下。

万晓春细嫩白净的皮肤被阳光照得仿若透明，一双圆圆的眼睛笑成弯月，齿如列贝，使劲点头。其实在他从上山拜入仙门之后，就从没有对齐凌说过一个不字。

俩人有说有笑，招花惹草，打兔猎鸟，一路下山而去。那齐凌更是频繁使用燃火术一路煽风点火。万晓春是个只会傻傻鼓掌的，看到自己没学会的燃火术在师兄指尖收放自如，不停地边拍手边憨憨道，“好！”“师兄厉害！”

在万晓春的叫好下，齐凌的尾巴都要翘到了天上，他每点燃一把火便洋洋得意地看向万晓春，挑眉挤眼，只待他的憨憨师弟一个“好”字，作为本派中第一个学会燃火术的弟子，他此刻几乎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师承何处。

前世萧明月修的是无情道，修真界尚未有人练成，化境以后便从师门结业，开宗立派，自绝于明月峰，一心专修他的无情大道，无情无欲无牵无挂，仿佛生来就是一个空壳子。

明月峰从不接受世人委托，萧明月也不接受弟子，只留了师父送来的三郎在身旁侍奉，几乎没有人看到过萧明月长什么样子，只是相传虚空道祖面目丑陋，五官狰狞，所以常年用面具示人。

今世重生后，什么色声香味触法，除却第一个，他都享受了一番。在他重生成齐凌后吃的第一个红烧酱肘子开始，他就用十六岁的身躯感受到了天道，原来无情道并非天道，那个酱肘子才是天道，自然之道才是天道。

万晓春痴痴地看着他，像是新婚小娘子陶醉地看着自己无所不能的夫君，齐凌在他毫不掩饰的崇拜中愈发膨胀，手指一会儿从头顶伸过去，一会儿从胳肢窝绕过去，甚至叉腿弯腰撩袍从□□下伸了过去，就差没把两根手指头戳进自己鼻孔里，点了这个点那个，点了那个点这个，终于乐极生悲，一个没注意，并指一点，方向指在了一垛小山状的柴火堆上。

他们不知不觉表演到了清风山附近的村子里，村里新收割好的柴火堆，是小麦的秸秆，一垛连着一垛，接天莲叶无穷黄，堆得大概有几十里地。未防柴火干燥失火，村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火焰，晚上连油灯都不敢提出来，晚上打更的人也是凭着月光抹黑敲锣。只是勤劳智慧的村民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火苗竟然凭空兀自地出现在了一根秸秆上，而后出其不意地以燎原之势汹涌而来，一垛接着一垛，容不得任何人反应。

那根和柴火堆似有若无连接着的秸秆缓缓烧到头尚未点燃熊熊大火的时候，齐凌脑海中就晴天霹雳地闪现出“不妙”两个字，转头一看师弟，万晓春还在宠溺地对着齐凌拍手叫好，齐凌再一转过头，脑海中的“不妙”两个字就变成——“完了”。

第一堆柴火垛一眨眼烧成灰烬，靠近炽热大火的齐凌冷汗直冒，双腿发抖，所见范围之内没有一滴水，紧锣密鼓地大喊大叫道：“着火啦！救火！救火！着火啦！门口着火啦！”

安静有序的村子被他搅得一团糟，村民们一涌而出，见状急忙拿出水桶水盆泼过去，然而杯水车薪，火势毫不减弱，齐凌无计可施，只是原地站在那里，重生重生，还魂还魂，连以前的术法功力都没重过来还过来，这还重个球儿。

突然，他看到火势的下一个方向是村民们的家，慌不择路地问万晓春：“师弟师弟！别拍手了师弟！你会引水术吗！”

万晓春也被吓傻了，一张脸呆滞苍白，只是两条胳膊还在拍着手，停不下来，他颤抖着声道：“师兄我没学会......”

齐凌以前因为看不起水系术法，觉得吹笛驭水很娘们，从不好好学，现在他人生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又急又怕，抓耳挠腮，忽得捏了个诀儿，放在嘴边念叨道：“去找玉湖长老！救命！”

闪着金光的口诀立时脱手而出，飞镖一样地飞向清风山。

齐凌气沉丹田，双手用力一挥，正在燃烧的那垛柴火四周被布下一层结界，看样子只要将结界内空气用完大火自会熄灭。

村民们松了口气，停下进进出出的脚步，将精力转向施法之人，只见一老头儿把右手中脸盆往地上一摔，左手扬起拄着的拐棍气势汹汹又颤颤巍巍地向齐凌小跑过来，那木头拐杖的底端对着齐凌的鼻子，“你这个鳖孙儿！你家大人呢！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一骂起了个头儿，村民群情激愤，一窝蜂地围上来，对着齐凌指指点点：“毛头小子你得赔！”“竖子敢尔！”“谋财害命！”“你这个小王八蛋！”......如果不是齐凌现在正在用尽全力操控着结界，他免不了挨一顿鞋底拳头。

齐凌满头大汗，剑眉紧簇，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无暇去听周围骂声，这结界之术耗费灵力，而他又灵力尚浅，此刻力不从心，眼看着结界微弱，火舌再一次吐露出来。

“万晓春！站那干什么快来帮我！”齐凌抽出一丝力气向师弟喊道，“我一滴都没有了！”

万晓春后知后觉地跑过来，双手推住齐凌后背给他传渡灵力，但这位师弟法术比齐凌还平平，平时只会跟在齐凌屁股后有一学一，吃好喝好睡好唯独功课不好。果然，齐凌只感觉后背别人挠了一下，然后有一丝轻易不能被察觉的灵力传过来。

眼看着大火就要蔓延到后面那家农舍，农舍门口一对母女还正在慌忙地朝着家门口蔓延过来的火泼水，那小女孩只到母亲的膝盖，一双小肉手踉跄地端着水盆跑来跑去。齐凌犹豫了一下，把心一横，指尖点过自己胸口的穴位，将毕生力道激发出来，结界突然变得固若金汤，牢牢地把大火封死在里面。

不久，大火彻底熄灭了，玉湖长老还没有赶过来，齐凌慢慢收了双臂，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汗水簌簌地往下滑，他艰难地抬眼，看到那家农舍的小女孩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腿，相安无事，他这才往地上一躺，不顾全身落满的大火灰烬。

另一边，万晓春正在赔礼道歉，他报了师门，留下了住所，将身上能赔的都赔光了。齐凌看到他从怀中拿出几个价值不菲的配饰，差点忘了这小家伙上山入派前是个富家公子哥。

“别想着这样我们明家庄就能饶过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一位老妇人刚把脸上的灰抹干净，她对什么剑什么玉不感兴趣，上来揪着万晓春的领子作势想打他一巴掌。

“老人家慢点儿。”万晓春总是这样慢条斯理，“我们是清风派弟子，家住清风山，这次实在是无心之失，老人家还想要什么赔偿可以去找我们，我和师兄不会不认账的。”

一听到清风派三个字，人群里那个拿拐棍指着齐凌的老头目光变了一下。

豆大的汗珠挂在蝶羽般的睫毛上，漆黑的眉目顿觉火辣辣，齐凌想抬手把快要掉落到眼睛里的汗珠抹掉，才发现这手腕仿佛不是自己的，轻飘飘，软绵绵，根本抬不起来。

原来灵力散尽是这种感觉。

他在原地盘腿而坐，把内息调整好。再一抬眼，只见万晓春素衣素带出现在自己眼前，校服，佩剑也不见踪影，齐凌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道：“都卖啦？”

万晓春点头道：“嗯，不过他们......”

“难道他们还要来扒我的？”齐凌按住衣襟，比刚刚看到大火还不能接受。

“这些老头老道往清风派方向去了，说要去掌门那儿讨个说法。”

万晓春话音还没落，眼前那人跳起来就跑，等到他反应过来，齐凌已经跑出了二里地。

“师兄——！”万晓春在后面跑着跟上，“你走慢点儿！”

“走是不赶趟儿了！我们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