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宬醒的时候,林翊飏手里的书已经翻过一半。他睡得有点迷糊,连声音都不自觉拖起长调:“几点了啊?”
听到声音,林翊飏的手顿了一下。他放下书,把音量压到最小:“十一点。”
解宬揉揉发麻的胳膊,问林翊飏:“你什么时候走?”“这会儿就能走。”
说完,林翊飏把书放回口袋,起身将窗帘重新拉开。解宬见状也站起来,跟在林翊飏身后出了书店。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交叠在一起。解宬低头在手机上查公交车的到站情况,特意和林翊飏保持距离。只是前面那人忽然停下来,杀了解宬一个措手不及。
他毫无防备地撞上林翊飏,踩到对方的后脚跟。
解宬有些莫名其妙:“对不起啊,我没注意。怎么突然停下来?”
林翊飏微笑:“车站到了。”
解宬发现林翊飏身上有种魔力。只要他和林翊飏在一起,他多多少少会陷入尴尬的境地。
譬如现在。
208路公交车进站时,林翊飏叫住解宬:“给我一个让你重新认识我的机会呗,前同事?”
因为急着上车,解宬想都没想就应了声好。等坐在车上,凝视林翊飏微信发来的内容,他才后知后觉。
他现在不在公交车上,而是在贼船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解宬盯着发过来的“坏笑”表情,感觉自己的情绪正在崩坏。在医院时,他还在想要和林翊飏保持距离。谁知道仅仅一个多小时,事态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重新认识一下……
这人又要翻出什么花样来?
解宬望向窗外发呆。重来一次的变化太多,让人头疼。
课间休息,林翊飏经常去办公室问题,有时候难免碰上老师聊天。鬼知道前几次他在办公室做事,老师们正聊在兴头上,突然问他“你觉得呢”的时候,他内心有多惶恐。
林翊飏抹汗:无意吃瓜,求放过。简直比上课走神被点名还惊悚。
一周下来,解宬觉得自己太先入为主。林翊飏性格很好,待人接物也很有分寸。解宬想,之前真的是自己钻牛角尖了。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话说回来,补课第一周,陈树几乎天天去找林心妤,但次次碰壁。
“你说这小丫头片子,一天天的干什么呢。”陈树向解宬抱怨。
解宬被他逗笑:“大家不都同岁嘛,你这么说,显得你上了年纪一样。”
陈树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那我也比她大几天,也是她表哥。”
解宬拿出笔,在试卷上写下名字:“行,这事能被你一直念叨到老。听了整整三年,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陈树坐直:“你不懂,这是我身为表哥,心中强烈的责任感。”
有时候,解宬还挺想让林翊飏和陈树辩论一次,看看到底谁能赢。
第二周周一,林心妤主动来找了陈树。吃晚饭时,解宬和陈树坐在林心妤对面。
“对不起啊,我前几天心情不太好,没忍住,闹了脾气。”
林心妤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闷闷不乐。
“你这是怎么了?“陈树皱起眉。
林心妤长长地叹了口气:“还不是我爸妈,一直在说我就应该去隔壁市高中读书。他们使劲夸那所学校,把我们学校贬得一文不值。我知道那所学校很好,可我们学校也不差好吗?”
她继续道:“既然这么不满意,他们当时就不应该给我选择的机会。天天说天天说,烦死了。平时不搭理我,这个时候想起来管我了。”
陈树和解宬沉默,没有马上接话。林心妤家里的情况,他们都知道。她父母工作很忙,平时和林心妤的沟通很少,甚至过年的时候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天。
林心妤刚开始还会每天和父母聊天。但一个人唱独角戏实在没有意思,她也就慢慢不怎么和父母说话了。谈不了两句,双方必炸。
“上一周,我一看见你就会想起我爸妈,所以躲着不见你。我想着,等我情绪稳定一些了再来找你们。”
陈树摊手:无妄之灾啊……
解宬还是担心她:“你真的好点了吗,要不要周末一起去爬爬山?”
三个人成为朋友之后,经常相约去爬山放松,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林心妤摇摇头:“不用啦。我决定了,一定要考出一个好成绩,狠狠反击我爸妈。”
她看向陈树:“哥,之后三年我可以来你家住吗?收留收留我呗。”
陈树有些头痛:“你还用我收留啊?你随便给我妈撒个娇,我家大门肯定从早到晚为你敞开。”
林心妤眨眨眼:“那你回去说一声呗。姨妈出面,我妈肯定不会反驳的。况且搬过去的话,离学校也更近。”
陈树无奈应下。
回教室的路上,陈树欲哭无泪,和解宬控诉:“看见没?我就是个工具人。有事喊哥,无事陈树。”
解宬拍拍陈树,以表安慰和理解。
全身心投入日常的学习和生活中,时间一下子过得快了不少。眨眼间,已经到了补课最后一天。
只是在上数学课时,教室里的灯突然熄灭,电子白板也黑屏了。霎时,三个班的学生都躁动起来。
“怎么回事?”“是停电还是跳闸啊?”“还好夏天光线比较足,不然我都看不清黑板。”
数学老师摆摆手,示意学生们安静:“好了,我们先把剩下的内容过一次,让大家有个印象。都看得清黑板吗?看不清就吱一声。”
教室里鸦雀无声。
满意地笑了笑,数学老师说道:“那我们继续上课。”
下课铃一打响,整个学校都沸腾起来,高二高三教学楼尤为热闹。112教室里,已经有人撑不住,瘫软在课桌上。
“好热啊,我要化了……”
唐沁双眼无神,嘴里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她把垂落的手伸向解宬:“解宬,快快快,借你杯子一用。”
解宬正用书扇风,有气无力地把杯子递给唐沁。
把杯子放在手臂上,唐沁发出一声感叹:“舒服啊,凉快……”
解宬哭笑不得。他的杯子是保温杯,杯身很凉,正好能用来降温。
有人从办公室回来,捎来消息:“付老师说学校这一片都断电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电。”
“学校没有备用电源吗?”
信使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没有电,意味着空调用不了,风扇也不能开。所有人将要忍受36摄氏度的高温,度过接下来的7个小时。
陈树解开校服T恤的扣子,无能狂怒:“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火炉。要是这样一直呆到放学,我都已经熟透了。”
解宬举手:“我赞同。”
“算了,光想也没用,就当减肥好了。”唐沁安慰道。
于是台上的老师讲得激情四射、唾沫横飞,台下的学子们汗如雨下、双目呆滞。
如此情况下,大家抢饭的热情都少了许多,撑着伞慢慢向食堂移动。
好不容易挨过吃饭,学生们像行尸走肉一般回到教室。今天的中午格外安静,没有打闹声,没有视频的声音。只有蝉不知疲倦的叫声,起起落落。
解宬能清楚地感受到汗珠贴着肚子滚落。
林翊飏则是闪现在教室门口:“来几个人帮忙搬箱子,学校给大家买了雪糕!”
原本瘫坐的众人瞬间直起身子,双眼放射出饿狼扑食的精光。几个男生边大喊着“我去我去”,边冲出教室。
有人开始假装抹泪,略有几分矫揉造作地说道:“我就知道,学校还是爱我们的!”有人激动地抱在一起,下一秒马上分开,互相嫌弃对方身上的汗味。
陈树双手举过头顶呐喊:“苍天啊,大地啊,我又活了!”
解宬依旧用书扇着风,大喘一口气。
没过多久,林翊飏几人就回来了。他们是跑着来回的,发梢都挂着汗珠,衣服也被汗水打湿。
装着雪糕的泡沫箱子冒着丝丝凉气,散发不可名状的诱惑。大家都纷纷上台挑选自己喜欢的口味。
林翊飏见解宬没动,拿起一根雪糕走到他跟前:“给,新鲜的,冰着呢。”
解宬冲他摇头:“不用了,我不怎么吃冰的东西。”
于是林翊飏把雪糕贴在解宬额头上:“不吃也行,你拿着降降温,别中暑了。”
解宬抬手:“好,我自己来。”
他的指尖滑过冰冰凉凉的雪糕,触碰到林翊飏的掌心。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他的手指瑟缩了一下。
林翊飏感受到了转瞬即逝的痒意,和家里的猫尾巴扫过的感觉一样。
解宬转移视线,从课桌抽屉里拿出几张纸塞到林翊飏手里:“擦擦汗吧。”
林翊飏攥着纸回到座位上,发现解宬还在看他,扬了一下卫生纸:“谢了。”
解宬立马转过身,一个不留神磕到桌角。林翊飏开始和周围的人玩闹,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十分惹眼。
解宬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林翊飏的笑容,他觉得这人就该多笑笑,赏心悦目。
林翊飏就应该如同阳光一样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