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解宬主动给林翊飏发消息过去。

解宬：【你现在有空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等了五六分钟，林翊飏也没回消息。解宬打开某红色软件，开始搜索词条：高中物理教辅推荐。反正他也不急，等林翊飏忙完再说吧。

这会儿，林翊飏确实没空，只是他没忙着学习。一大早，他就被母亲拉起来，搭公交去花鸟市场。林希很喜欢养盆栽，所以她特地选了一套阳台比较大的房子，好安放她的宝贝。林翊飏其实看到了解宬发的消息，不过下一秒，视野中就多出两只口袋。

“六盆小多肉，我们就自提吧。可得拿好，别弄碎了。”林希一边哼小曲儿，一边继续深入花鸟市场。

林翊飏只好把手机塞回去，一手一个口袋，跟上林希的步伐。

因为没睡够，林翊飏的眼神都飘忽不定。逛街挺好，买花也好，很开心，就是有点费他。

好不容易才到家，林翊飏放好东西后冲进卧室，瘫软在床上。一旦歇下来，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他努力睁眼，开始回复解宬。

林翊飏：【不好意思啊，之前有点事。你说吧，什么问题？】

他还是挺好奇解宬会问他什么的。

“嗡嗡——”手机响了两声，林翊飏的大脑有一瞬空白。物理教辅……

解宬的每个问题都是他未曾设想过的领域。林翊飏失笑。他翻身起来走到书房，把书的封面给解宬发过去。

林翊飏：【照片.jpg】

解宬在网上搜索书名，发现这是本竞赛教辅。一刹那，仿若万箭穿心，火山喷发。悲伤几秒后，解宬深呼吸，继续打字。

解宬：【你这书太高级，不适合我。有没有更基础的？疑问.jpg】

林翊飏又发过来几张照片。

林翊飏：【基础的推荐第一、二本，我个人觉得第一本更好。进阶版推荐第三本。】

解宬不得不感叹林翊飏十分贴心，居然已经提前给他推荐了进阶教辅。结束对话后，解宬放空大脑。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是不忍直视。

解宬觉得自己已经酸成一只柠檬精，浑身上下散发着羡慕的信号。猝不及防地，他想到那颗酸到极致的糖。

相比之下，自己还是没有那么酸的。解宬寻找安慰。

收假返校时，林翊飏在走廊上碰到了解宬。他拦住解宬：“你的教辅资料买好了吗？”

解宬驻足，抬头看林翊飏，眼里是真挚的谢意：“托你的福，已经买好了。”他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这是谢礼，你回家再拆。”

林翊飏受宠若惊，接过口袋颠了颠：“哟呵，解宬同学居然送我礼物，可得好好珍惜。”他上前一步，微微俯身。T恤的第一颗扣子被解开，虽然露得不多，但从解宬的视角，恰好能看见对方的锁骨。

一阵柠檬的香气溢出，很清爽。解宬忍不住想：这人到底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液？他就没见过留香效果这么好的，好得让人咂舌。

“解宬同学，现在，你觉得我怎么样？”

林翊飏的双眸太过炙热明亮。解宬错开他的视线，假意咳嗽几声，慢吞吞地说：“嗯，还不错。”

见状，林翊飏用右手指指自己：“那么，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成为你的朋友呢？”解宬轻笑：“做我的朋友，可是要经历一段考察期的。”

“那我就有幸接受考验了。不过，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以后，你不用因为这点小事就送礼物给我。”

解宬怔愣在原地，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是没说出话。

“明日，我市将迎来首轮强冷空气袭击，预计气温将下降至4℃~7℃。请各位市民注意防寒保暖，及时增添衣物。”

按理说，平川市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区，尽管到了十一月，也不应该这么冷。但是，和其他城市平稳的降温速度不同，平川市的气温总是骤升骤降，一惊一乍的。或许，这是这座城市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了。

解宬坐在沙发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看天气预报。他拿起茶几上的杯子，浅喝几口热水，一不留神又被呛着。

“咳咳咳！”

咳嗽几下，又唤起喉间的痒意。于是解宬咳得愈发厉害，几乎要干呕出来。宋萍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过来给解宬顺气：“儿子啊，忍一下，忍过就好了。”

解宬咳得双眼通红，眼泪挂在睫毛上。他说不出话，只能抓住宋萍，用力摇头，内心狂喊：妈，我知道，但我忍不住啊！！！

后来，宋萍给解宬灌了些蜂蜜水，解宬才觉得自己好一点。宋萍拿出手机找付婉钰的联系方式：“要不然你明天别去学校了，请个假吧。”

解宬连忙制止：“别别别，我已经退烧了，睡一觉起来肯定好一大半。要是请一天假，我肯定会落下很多课程的。”

宋萍劝道：“就一天而已，不会落下很多的。”

然后，她就看见自家儿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真是……儿大不由母啊。宋萍感叹。最后，她还是妥协了，替解宬掖掖被子：“行吧，要是明天回来病又加重的话，后天你就别想去上课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解宬点头如捣蒜，差点把脑袋晃下来：“放心，妈，你儿子没那么弱。”

于是，解宬同学在学校度过一天后，成功地让病情更加严重。他躺在床上，烧得糊涂。

宋萍又心疼又觉得好笑，拿热毛巾给解宬擦擦汗：“看看，还说自己没那么弱。你呀，先把病养好，再说上课的事。”

宋萍把毛巾放回盆子里，开始收拾床头柜。解铭在厨房做饭，给解宬单独熬了一锅粥。生病的人本来就没什么胃口，解宬只觉得嘴里发苦。虽然父母都说粥很香很好吃，但是解宬闻不到香气，也品不出味道。

特别是桌上还放着辣椒炒肉和口水鸡，红与白带来鲜明的视觉冲击，对比更加惨烈。

解宬弱弱出声：“我能吃一口其他的吗？”“不能！”

解铭和宋萍异口同声，果断拒绝解宬的请求，并且将菜挪了位置。一口比脸还大的锅就这样被摆在解宬面前。解宬觉得头更加眩晕，看见粥里的菜都开始游动起来。

完蛋，是幻觉吧。解宬使劲眨眨眼。后来，他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拿筷子夹了一块鸡。熟悉的辣味在口腔中绽开，每一个神经都欢快地跳起舞来。平时有些吃腻的菜，此刻却变成不可多得的佳肴。

这天，解宬在梦里追了一整夜红烧肉，最后爱而不得。

早上起来，解宬还有些低烧，但精神状态比昨夜好不少。他醒的时候，父母都上班去了。早中饭依旧是粥，不过解铭在里面加了牛肉、豆腐块、白菜叶和胡萝卜丁，没有先前那么清汤寡水。

中午吃饭时，解宬光明正大地往粥里放了一小勺辣椒油。

真香啊。解宬吃得很开心，不自觉地哼起歌。

晚上，解宬刚洗漱完准备睡觉，一个电话打进来。他看到来电人，怀疑自己又出现幻觉。“喂？林翊飏？”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模糊：“嗯，是我。你现在有空吗？我在你家楼下。”

嗯……嗯？！

解宬猛然从床上坐起，呼吸变得急促：“你在我家楼下？”“对，给你送作业和班里印的资料。”

他急忙趿着拖鞋跑到门口，换好鞋后，突然想起什么，又返回卧室拿上一只热水袋。解铭瞧见，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要出门？”

解宬接过父亲扔过来的围巾，胡乱围了几下：“没什么，爸，等我回来和你说。”他走得急，连门也没关好。解铭看着儿子的背影沉思，把门拉上。

楼下，林翊飏拎着资料，看见楼梯间的声控灯一层一层变亮，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后一楼的灯亮起，两个人的视线刹那交错。

解宬努力把呼吸放均匀，林翊飏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等解宬，两个人面面相觑。四周很安静，呼吸声被无限放大，偶尔传来几声猫叫。

“等很久了吗？”解宬问。对方只摇摇头，然后把东西塞到他怀里。

“把围巾围好，不然又要受凉。”解宬低头，有些不好意思。

等他重新围上围巾，又是一阵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刚跑动的缘故，解宬感觉身子发烫。冷风中，双颊的热度尤为明晰。良久，他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刚准备开口，林翊飏的声音先响起。

“起风了，天冷，上楼吧。我也得走了，还有作业。”林翊飏朝解宬挥挥手。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解宬脑袋一片空白。他手忙脚乱地把热水袋塞给林翊飏，转身跑进楼梯间：“路上注意安全。”

跑到三楼，解宬放缓步伐。刚刚给林翊飏塞热水袋时，他擦过了那人的手，像冰块一样。

一定等了很久吧。他想。

解宬朝窗外望去，楼下已没有林翊飏的身影。“应该走了，一会儿再给他打个电话吧。”解宬掏出钥匙，插入锁芯。

“妈呀！”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解宬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父母。宋萍和解铭的脸上都挂着笑，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点阴森。

解宬差点把钥匙折断。

“诶，妈妈在这里，先进来再说。”宋萍伸手把解宬拉进屋内，解铭则是关上门，然后上锁。

“咔嗒。”

解宬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林翊飏其实没有走。他站在一棵大树下，把自己隐匿进夜色里。他原本想帮解宬整理围巾的，但还是忍住了。

林翊飏双手抱紧热水袋，手套静静地躺在他的外衣口袋里。他忍不住嘴角上翘。

他有一件事没说，解宬送他的糖很好吃，连柠檬味也是甜甜的。五角星形状的糖，通体透明，像琉璃一样。放在月光下，宛若从天空降临的星星。

给解宬的那颗糖，糖纸是他特意包的，就像他现在手上的这颗。

两颗不同包装的糖躺在主人手心。林翊飏抬手用糖挡住月亮。

风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