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吗?”
带着轻浅的笑意,许周语气充满讥讽。“……什么?”
从来没人听许周这样说过话,大家一时间都怔在原地。如果能投票,毫无悬念,许周一定会成为“好好先生”之最,没人见他发过脾气。
刘凌直起身。许周三个字甩过来,让他感到不可置信。那个书呆子……
“我说,非要做到这种程度?”
没有丝毫犹豫,许周抬脚朝刘凌走去。由于没带眼镜,许周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始终眯着眼,让刘凌看得窝火,既稀奇又发怵。
“明明是你没长眼,往我身上撞,能怪……”“你再说一遍?”
许周在距离刘凌一拳左右的位置停下来。“要不要睁开眼,好好看清楚走廊的监控?原本以为只是脑子蠢,现在看来,连眼睛也有问题。怎么,你又不近视,还比不上我一个近视的人?”
“等等,我知道了。因为眼里连别人都看不见,所以监控这种小东西,自然注意不到。”
许周面无表情。眼看刘凌快要发作,有人作势想把二人隔开。
“许周!碰哪儿了?”
安锜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壮实的男生。“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她拼命挤进包围圈。
刚吃完晚饭回来,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安锜就听说了这件事。她当即拉上班里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下楼。不说动手,至少站在那里也更有威慑力。
鬼知道她有多想长出一双翅膀,恨不得跃过栏杆,直接从三楼跳到二楼。
希望许周不要惹出什么幺蛾子,菩萨保佑耶稣保佑啊啊啊……安锜在心里狂喊。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在她拼命挤进去的时候,刘凌对着许周的腹部打了一拳。圆圈立马开始收缩,安锜差点被绊倒在地。人群发出惊呼,有男生上去拉架,被许周躲开。
“砰——”
刘凌被一股力道裹挟,踉跄着撞在墙上。一股血腥味在嘴间散开,他舔了一下撕裂的伤口。这小子下手真重。
人群一分为二,将当事人分隔开。许周和刘凌成为各自圆圈的中心。
“许周!你疯了吗?”安锜紧紧钳制住许周的两只胳膊。“你没事吧,被打哪儿了?”
手臂传来的力道让许周暂时忽略肚子的痛意。他叹口气:“女侠,收收力气呗,胳膊要被你卸下来了。”
从小学跆拳道的人,还长得高,实力果然不容小觑。许周想。
闻言,安锜的手松了几分,但没放开许周。就现在这个情况,她可不敢保证,要是放开许周,他会不会又扑上去和对方撕扯起来。
毕竟这人本质上是只疯狗。
许周知道自己拗不过安锜,便拿出眼镜重新戴好。视野恢复到清晰的状态,他对安锜道:“我先去医务室看看解宬。”
安女侠悬着的心终究是凉了。没人告诉她还牵连到无辜路人了啊。
“我找了好几个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老师好像都去开例会了。去找老师的女生跑回来告知情况。许周又催促安锜:“让我先走。”
“不许走!”刘凌气急败坏地喊出声。
“诶诶诶,别冲动——”“大家凑近点,别让他溜出去了。”
人群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刘凌硬生生被气笑。他是能有多傻,一对n,又不是疯了。再说,他还能隔空打牛不成?
许周推推眼镜:“我没想和你打,咱们先各自冷静,有什么事等见老师再说。”
安锜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瞧瞧,眼镜都摘了,指不定要干一架,还“没想打”。“鬼都不信。”她嘟囔着嘴,小声吐槽。
最后,在老师的批评教育下,两人“握手言和”。
“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我不和缺根筋的人计较。你一拳我一拳,谁也不吃亏。以后多动动脑子。”
走出办公室,许周毫不客气地撂下这句话。“以你的条件,天天上赶着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怎么,脑子真抽了?”
刘凌本来走在前面,闻言停下来,转身恶狠狠地瞪许周:“要你管,关你什么事!”
有鸟群低空飞过,掀起一阵风,夹杂着鸟屎味。许周双手插兜:“你这人真搞笑。拜托,我是受害者,怎么不关我事了?”
刘凌嚣张的气焰顿时被浇灭。看着哑口无言的刘凌,许周心情大好,伸手送了对方一记暴栗:“别再做这种事了,多想想吧。”
还没安锜高的个子,配一张娃娃脸,也就只能在背后嚼嚼舌根。但是真的很讨厌,许周最恨背地里说人闲话。
过了好几天,刘凌又死皮赖脸地缠上许周,央求他陪自己去看望解宬。“求求你了。”
许周被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费力推开刘凌:“行了,陪你去,别用这种强调和我说话。”
就这样,刘凌抱着鲜花,拎着水果,穿过走廊,接受来自吃瓜群众的注目礼。许周觉得自己真是造孽,摊上刘凌这种人。
譬如现在。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会儿确实没看见有人走过来。”
刘凌躲在许周身后,他现在看见陈树就发怵。事发之后第二天,他被陈树追得满操场跑。但对方似乎只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没想真打他。
“欺软怕硬。”陈树倚在墙上,盯着操场飘扬的旗帜。许周往旁边挪位置,比了个“请”的手势:“有话自己说。”
庇护所突然消失,刘凌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给陈树,然后朝解宬鞠了一躬:“真的很对不起。”
陈树夸张地哇哇乱叫:“搞什么,这么大阵仗。”
许周本来把手肘支在栏杆上,托腮偏头看刘凌。陈树这么一叫,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傻大个。”许周叹气。
陈树用手指指自己,眼里充满困惑:“请问,你是在说我吗?”许周也用手指指刘凌:“没有,我说他呢,开玩笑的。”说完,他把注意力放回解宬那里。
说不上来的奇怪。陈树挠头。
解宬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冲陈树使了个眼色:“道歉就不用了。一场意外而已,我只不过帮了想帮的人。对不起三个字,还有这些东西,归属不在我这里。”
陈树把东西塞回刘凌怀里,和解宬一起回教室。“许周,下次一起去打乒乓球吧。”解宬冲许周挥挥手。
这一约就是两年,直到现在。
“醒醒,莫主任在看。”许周戳戳解宬的腰。解宬很怕痒,一戳就醒。再加上“莫主任“这三个如雷贯耳的字,一剂猛药,药到必除。
话音刚落,就见解宬瑟缩一下,然后缓缓抬起沉重的头。“莫主任在哪儿呢?”他环顾四周,偷偷塞了张纸条给许周。
“逗你玩的,别睡了。你忘了付老师昨天交代的,最近学校查得紧,监控那头有眼睛盯着。”
许周面无表情地把纸条夹进书里,放到解宬桌子上,嘴里还念着“On behalf of all the students,I am honor to……”。
解宬把纸条撕碎扔进垃圾袋,销毁证据后开始认真背书。
沉默了整个隆冬的枯木开始长出新芽,整个校园被星星点点的绿意装扮。鲜活油亮的嫩色,给人带来暖意。
无意中瞥见窗外柔软的枝条,解宬不自觉地扬起嘴角。窗外这株腊梅,与他而言是个很特别的存在。它占据了他三年的高中生活,也陪他走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光。
再次见到老朋友,解宬很开心。上一世的经历已经远去,现在他活在当下。
高中的时光值得怀念,但如果能够选择,解宬还是想回到高考完那天。重新经历一次,他依旧感到折磨。
运动员进行曲准时响起,又到了大课间的专属时间。学生们慢悠悠地走出教室,向操场挪动。
主席台上,校长长叹一口气,抬头望天:“实在是要不得啊。”
“同学们,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60周年校庆,学校决定拍一个纪念视频。到时候,我们会拍一段大家做操的视频作为素材。所以接下来这几天,我们要重新整顿大课间,大家可以脱点衣服,卸下包袱,免得太热不舒服。”
校长、主任和体育组的老师在主席台上一字排开,颇有种军训的气势。操场上的学生们如爆米花般瞬间炸开,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形成浪潮,盖过主席台的话筒音量。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陈树拉开外套拉链。
一楼几个班做操的位置都紧挨着,方便这种时候说小话。
许周干脆地蹲下:“我现在去上厕所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不过从主席台的角度看,肯定很明显。”陈树认真分析。许周“啧”一声,抬手对陈树的腿进行“爱的抚摸”。
“嗷。”陈树吃痛弯下腰,“不是,我惹你了,下死手啊。”
许周托腮:“打是亲,骂是爱。”
“解宬,你看看他,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许周。”解宬调笑道。“不是……”
陈树还想说话,解宬已经和林翊飏聊上了。
很委屈,真的。
“行了,多大人了,还玩这套。要是哪天我不对你动手了,你可别哭。”许周开始在草坪上挖洞。
塑料草地上铺满小石子,闲得无聊时,大家就会扣草坪玩。即便最后会收获一个吃满灰的手指头,大家依然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