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最后一场雨过去后，梧林将近两个月都没再下过一场雨。

气温渐渐降低，低到0度线就不再继续往下，仿佛是在体谅这座没有暖气的城市。

姚菱搓着手，坐在座位上嘀咕：“快点考完试，考完试我就可以回那个有地暖的家了。”

“真好。”前座的林怡然听到她说的话连忙转头，对着林蓁哭丧着脸，“蓁蓁，梧林为什么没有暖气呢？”

“因为是南方。”林蓁对着讲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划重点了要。”

本学期的最后一节课在传播学概论任课老师划了将近一整本书的重点后结束了。

“这也能叫重点啊？”林怡然一个头三个大，“这怎么背？”

“找学姐要笔记好了。”谈凝说，“传播学笔记流传好几届了，也该传到我们了。”

四个人一边说一边下楼梯，在要离开传院的时候遇上了熟人。

“蓁蓁！”凌铃朝她跑来，“看到群里消息了吗！”

林蓁点头：“今晚在礼堂是你们结课汇报。”

“你晚上应该没课吧？会来看吧？”凌铃握着她的手，“你可是我的女主角啊！”

“看！看！”林怡然激动地回应了学姐，“学姐，我们一定来！”

得到保证，凌铃又像一阵风一样离去，只留下一脸懵的林蓁。

“你不是说你晚上要去喝酒？”林蓁歪了歪头。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今晚是学姐她们结课汇报啊。”林怡然掏手机放鸽子，“蓁蓁做女主我怎么能不去看呢？”

林蓁又看了一眼姚菱和谈凝，她俩也跟着点头：“看啊，反正也结课了。”

好吧，拍都拍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林蓁也只能跟着点头，并提前打预防针：“我演得很烂哦。”

“谁敢这么说！”林怡然握住她的手，“蓁蓁放心飞308永相随。”

林蓁哭笑不得地点头：“现在去吃饭？”

林怡然点头，挽住她的胳膊，凑近小声道：“徐灼来吗？”

“不来。”林蓁回答，“他今晚有事。”

搞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来？林怡然皱眉，但还是没多问。

作为两个课程的联合作业，还是在大三上这样重要的节点，编导系大三的汇报特地被安排到了传院大礼堂。

传院大礼堂没有学校大礼堂那么宽敞，但是播放设备和音响设备都是顶好的。

“这么多人？”谈凝有些惊讶，“不就是期末课程汇报吗？”

“学姐说这门课成绩会影响到她们选毕设导师。”林蓁找到位置坐下，“所以今晚会来好几个老师观看。”

而这也是林蓁想吐槽的地方，这么重要的课程作业，她们就那样看似随便地拍了一个悲惨爱情故事。

结课汇报由影片播放和答辩两个环节组成，答辩不超过5分钟，也不是每组都会有答辩，看课程老师的情况。

“学姐们抽的第5组。”林蓁给舍友们汇报消息，“估计要一个小时之后才放到。”

这一个小时过得很快，快到林蓁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还没反应过来。

传院里认识她这张脸的人不少，主要是校园墙的功劳，而这张脸又真的有让人过目不忘的功能。

林蓁在看自己演的影片时没那么专心，成片她和徐灼都提前看过了，而且老盯着自己的脸看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田漫漫发来微信消息，满屏都是她的感叹号：学姐！这样伟大的脸就应该在大荧幕上出现啊！

而后是好几张屏摄图。

林蓁回了几个表情包后就切了出去，微信里还有其他人发来的消息，但没有徐灼的。

她们的交流停留在早上，学姐在群里发完消息后，徐灼私聊她问她会不会去看学姐的结课汇报。

林蓁那个时候没有回答，反问他会不会来，徐灼说他晚上有事来不了。

她关掉手机，重新抬头看向屏幕。

甜蜜的恋爱情节篇幅并不长，很快就到了林蓁在本片里情绪最外放的戏——她第一次推开体育器材室大门的时刻。

屏幕上的自己失神地流着泪，林蓁察觉到三个舍友频频投来的目光。

她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

微电影课程的作业要求是十分钟之内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这部片子正好卡在十分钟。

影片播放完毕，礼堂的灯亮起。

凌铃和其他三个组员就在侧边standby，看到老师拿起话筒她们才走出去。

问了两三个后期剪辑方面的问题后，提问的老师本来已经放下了话筒，但又拿到了嘴边：“我想问一下哦，你们这部戏的女主角今天有没有来啊？”

本来还微笑看着学姐们答辩的林蓁瞳孔震动起来，对着台上的几个人摇头。

凌铃看到了林蓁摇头的动作，结巴了两秒钟才开口：“老师，怎么了嘛？”

“演得很好啊。”老师笑着说，“哭戏都是真哭吗？”

凌铃点头，犹豫了一会儿才补充说明：“是新闻系的学妹。”

“你们这个戏，女主给你们加分很多哦。”老师说完这句话，在面前的表格上打完分后才继续，“好，下一组吧。”

礼堂的光又重新灭掉，林蓁的手机却在这一刻亮起。

她还以为是学姐们发来的消息，却意外地看到徐灼的名字。

他说：加分的女主角^^演得真好。

林蓁猛地抬头，回头看了一圈，但礼堂内太暗，她视力再好也找不到人。

徐灼又发来消息：你们学院的礼堂怎么出来了就进不去了？

林蓁对着手机屏幕扯了下唇角，把手机揣进羽绒服口袋，和坐在最外面的谈凝打了个招呼后猫着腰往外走。

礼堂大门就在导播后台旁，导播后台一直都是广电系的学生在管，因此莫骅宁在林蓁靠近大门的时候就看到她了。

林蓁主演的片子他也在导播室里通过小屏幕看完了，自然也认出了那个男主角，就是之前他在校门口偶遇到的那个男生。

林蓁已经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走了出去，莫骅宁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跟着往外走。

一推开门，他就看到不远处面对面站着的一男一女。

男生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他从中拿出一杯饮料递到对方手里。

林蓁接过，是热的。

“大晚上送奶茶啊？”她浅浅笑起来，“喝了会睡不着的。”

“你都在晚上喝过多少回了？”徐灼有些好笑，没忍住堵了她一句。

林蓁假装没听到他的话，探头看向他手里的袋子，问道：“剩下是给学姐们的吗？”

徐灼一边低头在群里发消息一边回答：“都是低咖啡因的，学姐们应该不会睡不着。”

坐在礼堂里已经汇报完的凌铃正闲得无聊，看到徐灼发来的消息时连忙站了起来，偷偷摸摸地往外走。

礼堂门没关严，开了条小缝，凌铃往外走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给她吓了一大跳。

“学弟？”她在导播后台和莫骅宁有过几句交流，认出来是他，“你怎么站在这里？”

凌铃说这话的时候又顺手把门从外面关上了，咔哒一声让林蓁和徐灼都看了过去。

莫骅宁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留下一句“没什么”又回了礼堂。

凌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和他也不熟，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徐灼带来的奶茶。

“学弟你真的是太贴心了。”凌铃赶忙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什么时候来的？片子播放的时候看了吗？”

“看了。”徐灼把手揣进兜里，扬起一个笑容，“学姐拍得真好。”

女男主和导演之间免不了恭维几句，凌铃摆摆手，眼睛都笑没了：“还是因为你俩演得好。”

奶茶已到手，凌铃是最识时务的人，不想做二位主演的电灯泡，又废话了几句之后抱着袋子回了礼堂。

梧林的冬季是湿冷的，风吹过来感觉要透过秋裤渗进骨头里。

徐灼打量了一下今天的林蓁，浅蓝色的羽绒服和直筒牛仔裤，看起来是穿了秋裤的样子。

对方还有一杯热奶茶在手里，估计也不是很冷。

他不想现在就放她走，站在原地没话找话：“你们今天结课了吗？”

林蓁点头：“下周复习，下下周考试。”

“彼得兔还要去吗？”他看着她的眼睛。

“去啊。”林蓁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考试科目没那么多，就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时间去好了。”

徐灼始终盯着她，语气放软：“考完试呢？还要继续在彼得兔上班吗？”

没想到对方还会关心这个，林蓁嚼着波霸的咀嚼动作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点头：“上，再上一整周再走。”

徐灼早在生日后一天就给亲妈打过电话问过林蓁家里的事，只不过从那之后她们之间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再提起这件事。那天她哭得那么凶，那样脆弱的林蓁陌生得像他的臆想，他不想再去揭人伤疤。

自那之后他就清楚为什么林蓁打那么多份工，为什么林蓁提到姐姐就好像只有姐姐。

因为她真的只有姐姐。

从9岁到19岁，“家”于她而言只是过去时，她却仍然成长得这么好。

林蓁不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徐灼心里在想什么，但她也笃定，徐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学城放假就在这一两周，大家考完试都要回家，网咖到时候直接关门也没什么关系。

但彼得兔老板就是本地人，家也在大学城内，开着店还会有生意。在放假通知出来前，他先问了一下店里员工有谁不着急回家的，可以在年前再多干几天。

林蓁一开始是想回家的，但是想想回家也没什么事干，还不如在这里待几天，还有钱拿。

想到这里，林蓁默不作声地抬眸看了一眼徐灼。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徐灼考完试之后不会马上就回引溪。

她留在这里，她不孤独，徐灼也不孤独。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站在外面吹风，林蓁察觉到他似乎还有话想说，在喝了大半杯奶茶之后终于再次开口。

“徐灼，你不冷吗？”

“你冷吗？”徐灼愣了一下，很快又笑起来，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林蓁，我们学校图书馆有暖气。”

你们学校图书馆有暖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蓁皱起了点眉头，嘴巴因为喝奶茶而鼓了起来。

最后，她狐疑地看向身边的人，问出了一句——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