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个女鬼，最近已经在城内出没三次了。”萧泓问道。“那她可造成了什么人员伤亡吗？”

府尹沉吟不语，一旁的大汉（不对，人家是将军）抢白：“虽未伤人，但她出没之处皆为人群密集的坊市。任由她这样猖狂下去，隐患极大。”

萧泓在思考，尚孟秋在吃葡萄，嗯，这个有点栓栓的。

将军站着尚孟秋身前，看他还在吃，有些急切，但又不能直接收走尚孟秋的葡萄，于是在原地左扭右扭也不知道几个意思。

哥们你不是镇南大将军吗？

如此不沉稳难怎么镇南。

尚孟秋撇一眼脸上挂满褶子的府尹不动如山，再看看脸上布满横肉的将军搓手顿脚，心说你们不会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套路他们吧。

这是的尚孟秋已经吃完了面前的葡萄，开始拿萧泓面前的吃。

萧泓看他伸手麻烦，就把盘子推过来了。

而府尹可能是怕尚孟秋吃完这盘之后再伸手向他要，所以直接开始输出。

开什么玩笑，我尚孟秋会想吃你面前的葡萄吗，我吃两盘就够了。

府尹挥挥手，让人呈上来三个木匣，一副打开里面是如削葱根般的三根手指，一副打开里面是一块血淋淋的，辨认不出是什么部位。

最后的匣子里就是这次的一双眼珠，上面还挂着细细的血丝，水润润的黏在底下衬着的锦布上。

“这是哪里？”尚孟秋指着第二个匣子问府尹。

老头坐在原地酝酿了一会，居然没回他，萧泓先是奇怪地看了眼府尹，看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打算，于是瞟了一眼那匣子，回答：“髌骨。”

“……”老头顿了顿，继续说话。

“这女鬼在镇南将军的辖区作恶多年，最近逃窜到碎玉城，”

有实体的鬼？听起来这种东西更像僵尸。

难道是未死之躯，魂魄化鬼，躯干可以分别驱使，难以杀灭那种。

老头正色道：“与你们遇到的情形相同，在半月和一月前，这个女鬼分别缠上了两位进城的仙师，在他们的面前，融化成了一摊黑泥。”

“听起来确实挺惊悚的，”尚孟秋点头表示认同，但又奇怪，所以问，“但那不是你把人家一箭钉死了吗，要不然人家好端端的化成泥巴干什么。”

“我不把她钉死，她要作恶，你们也得被恶鬼缠上！”麒英将军先是怒道，指责我们的不懂事，然后又神色凝重的看向我和萧泓，“两位可知道，那二位仙师遇见她不久后，如何了？”

萧泓还没碰过桌上的东西，面前的麒英将军说完话，端着一盏茶朝萧泓走过来，虎背熊腰压向他们。

尚孟秋感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徒弟畏畏缩缩的往自己身边凑，桌子下面，萧泓的右手在找他的左手。

伸手去接，他捏到了萧泓用两指夹过来的竹牌。

“麒英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尚孟秋笑嘻嘻地对面前的大汉说，“让她来，来一个我打爆一个，来两个我打爆一双。”

这竹牌居然在躁动，劲越来越大，不过想到这东西萧泓都拿不住了，他也便早有准备，掐决，用灵力一封，别进腰间。

府尹的褶子里先是透出担忧，又偷偷露出点点笑意，虽然脸还是僵僵的，但眼睛感觉会发光。

这老头不是更像鬼吗……

呸呸，鄙人拙见而已，瞎说什么，这是府尹。

麒英将军对尚孟秋伸手拦他的举动很不满：“又不是酒，怕什么？！小子，有什么不敢喝的。”

“你这么一意孤行的冲过来，我还以为你要把茶泼到我的小徒弟身上。”

尚孟秋撇撇嘴，偏头，看萧泓勾了勾唇，一仰头喝光了侍者沏好的茶，翻手向外一献，让面前覆盖着的阴影看了个清清楚楚。

“哼。”短促的气音从大汉的鼻子里窜出来，“都逃了，仅是在碎玉城呆过一个夜后”

大汉嗓音浑厚，隆隆响在这个待客室：“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尚孟秋伸脖子看了看窗外，向府尹奇怪道：“大人，咱们聊的天都黑了，不吃饭了吗。”

难道是老人不容易饿？否则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吃饭啊。

府尹盘腿坐在主座，微微眯着眼睛看尚孟秋：“要真算起来，在下也只是苍梧国万里江山间的一枚小吏，遇见仙师，确实不敢妄称大人，只是此鬼之奇谲远超一般妖邪，事关碎玉城数十万众，还是想叫仙师不要天天想着口腹之欲，方某虽不曾入道，但也听过修道清灵台明六根这样的言法。”

尚孟秋：“……”

他反思了一下这个给自己树立地像饿死鬼一样的人设。

好吧，到也不是如此想吃饭，只是想催催你。

“好吧，那您把我们留在这磨蹭两个时辰了，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尚孟秋往蒲团后面一靠，倚着身后的柱子，好像个没骨头的。

府尹拧起眉头：“仙师还不懂吗？”

“哎～”麒英将军的嘴角拱着脸上的肉，高深道，“有着怪脾气的修真者一般都不同凡响，在下是知道的，方碎玉你别惹毛了仙师，等会把哄来的人，气的拂袖而去了。”

这大汉真会说话，尚孟秋的心眼要是再小一点，也不听你在这跟他胡编乱造了，早就拉着萧泓飞走，还在这跟你扯皮呢，

难道还等着人仙师自己跳到待客室的中间，

大喊：“愿为碎玉城数十万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吗？”

太热情会很廉价的。

尚孟秋斜睨一眼对面坐着的大汉，他一箭就能射穿突然出现的女鬼，其中虽然有夷馆处在其监视下的缘故，但怎么说，如果要在“随随便便在夷馆翻牌子的路过修真者”和“追杀此女鬼多年全权负责案子的镇南将军”里面选一个，也不应该是他来帮忙吧。

镇南将军怎会插手这种民生之事，难道是南方太安定了，他拓展拓展业务吗？

很明显，这女鬼不简单啊。

你啃了多年没啃下来的骨头，拉他一起入股。

这不就是拉他去当马前卒吗？

那他还自己跳出去，大喊：愿为碎玉城数十万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一点诚意都不给，我没带脑子出门啊，更别说你甚至连大饼都没给我画。

尚孟秋看了坐在身侧的萧泓一眼，萧泓眨了下眼睛，勾了勾手指，然后抬手摸了下脖子，状若不经意的指向他身后。

那是一扇偏门，地下的门缝里透出阴影。

感情这府尹还没演完，后面还有情节，萧泓喊尚孟秋接他的茬呢。

“哈哈，那按两位大人的话来讲，还是尚某小气了。”我玩着腰上挂着的一块玉佩，手指沿着上面的刻痕游走，“麒英将军没拿下来的人，我一个散修能如何。”

尚孟秋伸手指着桌上摆着的三个木匣，叹道：“仅仅是一双眼睛，几根手指，能代表什么呢，尚某又不是专业的，实在是看不懂。”

府尹看我的眼神终于不那么嫌弃了，缓缓开口：“女鬼功力深厚，法术诡绝，缠上的人皆逃不过，被折磨得几近绝望。”

“但她不寻正常人，只找倒霉的修仙者吗？”我问到，“倒是大胆的妖怪，也不怕踢到铁板。”

我话音刚落，府尹就急急忙忙的问到：“敢问仙师的修为……”

“五重天。”尚孟秋干脆骗他，主打的就是一个大汉是多少修为，他就是多少修为。

反正同级看不出高下，少说点，也不让他们顾忌。

五重天，说自己是散修的话，已经很厉害了，也合适尚孟秋在这里理直气壮的翘着二郎腿。

释然的表情渐渐在二人面上晕染开，府尹向尚孟秋许诺：“将军大人为了此案已经与其争夺多年，修为折损许多，前不久才将它重伤，可惜，在重重抓捕下，仍是叫她跑了。”

“她缠上你们，会损你们身心，以此蕴养自己。站在我们这边，对你们也更好。”

府尹向我身后招了招手，偏门打开，一个娇媚的女娘跪在桌案前，献上一册蓝皮书。

《人鬼》

“这是几年来我与它交锋，而写下的信息，此物可以驱动身体的某部位，仅凭几根手指就能化成一个万分逼真的人。

我即使一箭穿过，它们却也杀不死，只要一碰到那黑泥，便蠢蠢欲动。”

尚孟秋点点头，把这本薄薄的册子捏在手里，翻开来。

根据这位镇南将军的说法，这女鬼生前是聊城镇人，

聊城非城，是苍梧皇都南边的一个小镇，二十年前，整个小镇一夜之间消失了，只剩下几条土路，沿着森林进入旷野。

然后是十年前，有人在皇城聚众斗殴中失手打死一女子，女子化为黑泥，至此之后，国中将其，动手的那位修士即日疯癫。

还是感觉奇怪，夷馆里挂着的竹牌都一层堆叠一层了，揪着个女鬼不放作甚。

他们既然如此有责任感，干嘛想把这件事承包给他，我尚孟秋都被鬼缠上了，不应该保护我吗，退一万步讲，合作也行啊。

更别说在实际情况中，咱们的百姓都快和各种精怪交错杂居了吧。

还在乎这个呢。

要是这人鬼真的很坏，那你不把马上她做的坏事贴成大字报按到我们俩面前了吗。

尚孟秋感觉此事，必有蹊跷。

其实他更倾向的答案是，这老头和大汉在春秋笔法人家。

府尹向我致礼，语气沉痛而严肃：“碎玉城一共只有十余位位仙师在公任职，实在承受不住损失，才出此下策拉仙师入局。仙师拿着我们的情报行事，尘埃落定之后，定当感谢，事成之后，我们只要人鬼，其余资产，都归您。”

“好~此事我会调查。”我懒懒应声，站起来，就要走。

萧泓跟着我，两人一前一后地要走出门。

那麒英将军喊住他们，告诉尚孟秋这位女鬼姐姐就住在聊城，那里可能是她的埋骨之地，让他把里面的迷阵破掉，把鬼抓出来。

尚孟秋的表情嫌弃又缺少耐心：“你找不到，上报啊，让更厉害的人来找，别对我指指点点。”

大汉身躯耸动，似笑非笑，然后他扯了扯，在虚空中拉出来一条白线。

束魂丝，要拿萧泓威胁他是吧。

尚孟秋真的是烦这个死装汉了，反手一捏，白线的另一头被他从虚空拉出来。

身边的萧泓微微偏头，摆了摆手，无辜的很。

“将军，虽然就算是你们不拉着我们，这事儿，我们也必然要为那些受折磨的道友讨一个公道，但绝不是为了你这样的人。”

尚孟秋开始给他上价值：“你这样的人，真不知道怎么当上将军的。”

果不其然，我们被当成了自诩高洁不愿与合作的固执散修师徒，被赶出了待客室。

心高气傲的修士现在应该就要气哄哄的去找那女鬼了。

现在他们手上虽然有那个将军的手记《人鬼》，但他们没拿着启动资金，亏大了。

果然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早知道再沉淀一下捞点银子。

尚孟秋问萧泓怎么办，晚上住哪里。

萧泓晃了晃剩下的几十个铜板，安静的拉着尚孟秋进了个偏门的两楼小旅店，他们穷，只定一间房。

尚孟秋点了些吃的，毕竟之前萧泓只喝了杯茶。

回到房间里，萧泓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房间肯定是留给徒弟回来睡的，尚孟秋站在窗边，看着不远处孤立在路边的那间夷馆，踏着窗棂，翻身上了屋顶。

才刚站稳，尚孟秋抬头想找个干净点的地方坐着，就看见，萧泓坐在屋脊上，乌亮的一双眼睛在月光下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