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孟秋在萧泓边上坐下来,摸出那块竹牌在月光下端详,上面只有两个字,草率地在边缘晕开一点墨迹,写的是。
聊城。
尚孟秋心中了然,随口问道:“你怎么也在上面。”
“来看着夷馆,”萧泓答道。
尚孟秋点头,那行吧两个人看着也行,那就晚点休息。
月光弥漫在目光所及,穿插在屋子与屋子的间隙里,碎玉城中间高,四周低,月光也顺着坡,沿着街道往下流淌。
将竹牌递给萧泓,尚孟秋说:“看,记住这个笔迹,等会偷偷进去找一下。”
萧泓接过竹牌
兀然,那路边孤单的暗屋从缝隙忽然发出了一点点光。
“遭了!”尚孟秋惊出声,拉住萧泓跳下去,“有人放火!”
一跳下来,他就掐诀念法,明明就那一丝小火苗,却不见有熄下去的意思。
这火有问题吧!灵力扑不灭啊!
做阵法?
不行,等我画好,这个屋子就烧得只剩灰了。
往萧泓的胸口塞了个避火避烟符,尚孟秋把萧泓按在外面。
“你别进来,防着外面,拿好刀。”
“哎……”萧泓转过身子,话都没说完,他就已经冲进去了。
尚孟秋保证的阅读速度从没有这么快过,他飞速上下检索,终于找到了字迹相近的一块竹牌,它躺在地上,上面写得密密的,不细看简直就是一片黑,被许多竹牌挡着,只有半截露在外面。
把它拉出来时,尚孟秋感到后面还连着东西!
是一节断指。
他拿着绢布把它们裹起来,一把丢进空间阵法。
胡乱抱起了一把竹牌,尚孟秋对萧泓喊一声,抱着一堆竹牌跌跌撞撞的从夷馆里冲出来。
一踏出夷馆的门,他就撒开了手,把竹牌丢出去,有不少竹牌被烟熏黑,哗啦啦的散在地上,它们互相碰撞,地上洒了好多灰。
尚孟秋爬起来,快步走到萧泓身前,侧耳听着风声。
纵火的人应该已经安全撤离了。
没有人动。
也没有人发箭。
黑沉的夜里,
安静的可怕。
这不应该。
萧泓的刀半出鞘,神色警戒,尚孟秋拍两下他的肩膀,表示放松。
霎时,一道银光闪过来,直插萧泓的心口。
他们若是起了疑心,那把竹牌烧了就好,干嘛扎他徒弟。
尚孟秋一剑劈上去,银矢断在半空,变成两节,摇摇晃晃地要跑。
萧泓眼疾手快地出刀,刀背一拍,箭矢直直钉进了石板路。
“哎呦,你小子劲儿还挺大。”尚孟秋稀奇道。
萧泓轻轻摇头,想上前去把断在土里的那一截箭头拔起来。
尚孟秋拦住他:“万一有毒呢,我去吧。”
箫泓点点头,去到了那堆散乱的竹牌之间,边扒拉边问:“有吗?”。
我摇摇头:“没有,只救出来这些,等会咱们在里面找找吧,”
发冷箭的大汉还不知道在哪里,现在大声嚷嚷简直就是再向他要一支箭来吃吃。
萧泓明白,于是装模作样的在那些竹牌之间借着火光仔细端详。
至于这间夷馆,也只能让他们烧掉了。
不过就是怜这些密密麻麻的苦厄,原来倒是如此叫人轻视,尚孟秋倒是为他们的希望所不值。
正想及此处,却看到石板路缝隙中扎着的那支银白的冷箭,慢慢褪去光华,尚孟秋上前一捏,瞬间碎成细细的齑粉,一阵夜风吹过,居然是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一抿指尖剩下的一点粉末,尚孟秋喃到:“骨箭啊。”
虽然是大半夜了,倒也是能让一些睡得浅的人意识到外面出了事,扒着窗缝看戏。
尚孟秋把灰蹭了点到他们两个脸上,继续装模作样的翻着竹牌,等着马蹄声。
有“咯哒哒哒”的声音,人来了,这次却不是那大汉,而是六扇门的人。
为首的年轻捕快下马,向他们一拱手,把他们清出了场地,也不让他们看那些竹牌了。
第二天的,六扇门就已经结了案,出榜在城内的八个布告栏上。
“昨日镇南将军钉女鬼于夷馆前,夜,阴气不散,遂作恶,纵阴火,焚夷馆。”尚孟秋踮着脚,把布告上的内容念给萧泓听,萧泓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看起来对布告栏上的结果毫不在意,一听师尊看完了,就立刻扯着他的袖子要出去。
尚孟秋觉得,要不是昨天大半夜那个大汉搞的阵仗那么大,今天是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挤在这里看的。
费劲的挤出人群,他跟萧泓叹气:“怎么办,那大汉既然笃定人鬼缠上了我们,那很显然他就不用大费周章的找她,监视我们俩就行了。”
“该怎么测验附近有没有眼睛呢?师尊考考你。”
萧泓咬着个馒头,慢条斯理的咽下嘴里的一口,悠悠道:“把你藏的竹牌拿出了给他们瞧瞧就行了。”
霎时,右前方的窗后,闪了一下光。
哎,真是麻烦。
追着他们也好,毕竟溜鬼最安心的时候就是鬼在身后的时候了。
至少可以不用担心他们突脸。
你看看,根本不能和这种人合作的,实情知道不了一点不说,只要有一点点摸索事实的打算,不听他骗的话,就立刻把你抓住。
尚孟秋昨天在内城里绕着一棵树布了个缩地阵,普通人没有灵力,不能用阵,怎么带萧泓跑其实还苦恼了他好一会。
但是转念一想,干嘛一定要传送自己啊,把追他们的人传走也行啊。
“哒哒哒……”
“有两个人在追我们。”
尚孟秋瞥了一眼萧泓这个倔驴,没灵力也硬甩着两条腿跟着,还跟他说话,被他拎着难道很丢脸吗。
“嗯。”尚孟秋勉强笑笑道,“你还能撑到帮我启动阵法吗?”
“没有问题。”萧泓从容道。
哦~那好。
陪你们玩了那么久,终于到甩开你们的时候了。
在迫近目的地一个巷子的拐角,萧泓瞬间退出追逃。
而尚孟秋,绕过另一个拐角,在檐下飞身拎住一个。
还有一个,他们若是以看五重天的眼光来重视我,那麒英也应该来。
尚孟秋抬手召出月满,凛凛寒光在骄阳下闪烁,劈向藏身在阴影里的大汉,同时,他后退至大树下。
这一剑很好躲,大汉侧身避过灵气刃,抽出双锤向我扑来,尚孟秋张开手,一下俯身抱住他粗壮的腰,一瞬间,他们三个交叠在一起,滚倒在地。
在尚孟秋和这两个人纠缠着翻滚到树下的时候,已经跑到远处的萧泓捏碎了手中悬浮着的小阵法。
一缕灵气瞬间注入这棵树下。
阵法骤然开始运作。
他们在阵法中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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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底起楼阁,鬼影渐重重。酒巷清梦里,烟波画眉中。渔唱霜风,伴古巷艳歌……”
“渔唱霜风,伴古巷艳歌……”
尚孟秋打晕了这两人,把他们丢在百里外的深林中。
要不是公家的人不好动,灭口才是最该用的方法。
竹牌尚孟秋已经给萧泓了,他靠着那根断指,应该能成功找到那个女鬼姐姐。
尚孟秋念叨着念叨着竹牌上刻着的“平底起楼阁,鬼影渐重重”,琢磨到,该去那里找萧泓呢。
他突然在想,既然是平底起楼阁,那女鬼姐姐能不能带着那个叫聊城的小镇,自己来找他呢。
还有萧泓。
在到聊城之后,能联系上他吗?
“系统。”尚孟秋心唤它,面前的空气涌动,出现对话框。
「请宿主认真走剧情,完成任务帮助男主步入一重天。」
别催我了!你们丢了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给我你们自己不知道吗,这小孩现在都不能入道。
「请宿主完成帮助男主步入一重天的任务,此任务具有完成时限,如果箫泓在两年之内无法步入一重天,世界会不堪重负的自动崩裂。」
为什么,书中剧情崩坏的时间不是十年之后吗?
「两年后是最后期限,再晚,这个世界的灵气将无法支持八年之内修习至十重天。」
尚孟秋咬咬牙,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你能查到吗。”
「请宿主支付五十积分,以支持系统对这个世界进行扫描。」
「……滴滴滴……滴滴……扫描完成,男主萧泓现在身处【烟花柳巷之地】」
“什么?”尚孟秋诧异出声,“是鬼开的吗”
「并未在男主身边探测到鬼怪的信号」
哈?真青楼?
「请宿主不要担心,男主已经十二周岁,按照您原世界古代的设定,已经可以成亲了。」
你开什么玩笑!闭嘴。
尚孟秋打开壮汉给的《人鬼》小册,上面记载着:“聊城,皇城南一偏镇,水路四通八达,以莲池为护城河,十年前一夜间消失,人鬼埋骨之地。”
他翻出曾经包裹着那断指和竹牌的绢布,展开来检查,其上也沾着一点点黑泥,一闻,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这不仅仅是血腥味,更贴近与那种淤泥的发酵味。
二十年前正好遇上前朝覆灭,这聊城离皇都这么近,怎么就一夜之间消失了,这么一个大阵,可不是一个人,在敌军压城的时候能画出来的。
这姐姐,是前朝遗孤吗?是有人设下阵法,用着搬运术,要护着的人吗?
“人鬼人鬼人鬼……”尚孟秋顿足,突然感到心脏一麻。
那柔软又新鲜的手指,鲜血淋漓的骨块……那对奇怪的,莫名熟悉的黑蓝异瞳。
五年前,饥荒,流民北上,直逼皇都,他正好外出历练,发誓为流民争取能生存的物资,本以为能仗着尚华宗内门长老的身份压他们开仓救济流民。
鬼知道被“仙门不得干预凡间事。”的论调驳回诉求,朱红色的大门在我面前狠狠闭上,传信回宗门,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的师尊也没了信。
他不敢回城外,正好那天晚上又下暴雨,只顾着哭了,反正眼泪和雨水混一起,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在发疯。
有影子,又轻又坚定停在我前面。
“仙师,你的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在雷声里大嚎,梗着嗓子发神经,咽了好多雨水进肚子。
现在想想真丢人。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估摸着二十岁的高挑姑娘,她已经转身要走了,他只看到她的半张脸,一只幽蓝的眼睛。
人鬼……
有没有可能,她就是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