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都,皇帝对远在西北的杨定萧时时监视着,他如何去的南疆,他都一清二楚,不过他没有派人去阻拦,毕竟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好,容忍杨定萧出去也算是他的弥补。
门外的近身太监在吆喝:“太子殿下安。”
皇帝将面上的神色敛取,没一会儿,太子踱步进来,屈膝下跪请安:“父皇。”
看着太子低垂着脑袋,皇帝气不打一出来,随手翻到一本文书向他挥去,“孤不叫你来,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太子面对皇帝还是个懦弱无能胆小,迎着盛怒,他不敢躲开,任由书册打在身上。
等皇帝身边的太监给他端了一杯茶水,皇帝大口喝下,长嘘一口气,看着不怎么生气,太子才唯唯诺诺地说:“是儿子的不对,但事后儿子亲眼瞧见那女子把避孕汤药喝下去的!定是那管事,敢期满我,偷偷将药换了!”
皇帝一直都知道这个儿子多年来被皇后给惯坏了,做事蠢笨不说,连大小轻重都分不清。
“我看你真的是被皇后宠坏了,当年就该一道把你送到杨坤手底下教育,慈母多败儿,孤将来怎敢放心把皇位交到你手中!”皇帝恨铁不成钢地气急道。
太监上赶着扶着陛下的手臂,好声劝说:“陛下啊,别把自己的身子给气着了。”
太子不发一言。
趁皇帝没将视线扫过来,目光测测地盯着他。他就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要把皇位传给他,暗下肯定觉得他愚昧可笑,瞧不起他,觉得他那些儿子更适合当皇帝!
陈郢阴暗恶毒地想,当年如果不是父皇自己处处留情,让母后一个人拖着自己,连吃饭都是问题,何至于让他像如今见识浅薄,处处不如其他皇弟!
皇帝闭着眼,抬眼去看地下不知错误、不愿悔改的太子,心中郁结,他指着他,怒骂:“你知道朝上来弹劾你的文书有多少吗?!大臣们又是如何说你的!”
陈郢冷笑,还能说什么,不就是些难听的批评。
皇帝瞧他死不悔改的德行,道:“他们说你胆小怕事、无作为、还尖酸愚钝!不适合做太子!”
太子听了,脸色一沉,“所以你要废了我?!”
皇帝被他的话气得半死,失望道:“你以为这么多年没有我的支持,你能在这个位置坐这么久?!”
陈郢闻言更觉可笑,不过是觉得其他皇子当了太子,无法被你掌控,而他最好控制罢了,说那么多父子感情,也不觉得虚伪,在皇室谈情感,当他是傻子吗!
看着逐渐年老的皇帝,以及陈允说过的话,他本还有点害怕产生的迟疑,此刻也被皇帝的怒斥给烟消云散。
太子突然变了个表情,眼睛使劲挤,终于是挤出点眼泪出来,他抬头看向皇帝,悲痛欲绝地说:“儿知错,求父皇能帮帮儿啊!”
皇帝不可能放着他不管,今日也只是要敲打他一二,见他哭得惊天动地,也没了心思责罚他,只说:“下次不要再犯,闹出青楼女子怀出皇子的笑话。不然我废了你不可!”
太子竭力忍住气,从牙尖冒出一道笑来,道:“知道。父皇别气,我前些时日找了一位医师,据说是天降后人,父皇您的头痛说不准能叫他治明白。”
皇帝不疑有他,淡淡点头算是答应。
头又开始痛起来,他挥退太子,太监有眼色地上前一步,来替他按额头。
太监之前还是个在外打杂的,但遇上皇帝头疼,巧幸按了一回,得了陛下赏识才到如今的地位。
现在太子寻了医师,那他得在其他方面得陛下喜欢才好,不然回了之前的地方,可就真的生不如死。
太监边按着皇帝老爷的头,边思考着自己以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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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清和陈渂一起回的勇毅侯府。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之前存清将计划和父亲、母亲说过,但他们还不能完全信任。杨坤也一直想要找一个机会亲自和陈渂商谈。
陈渂搭载在存清的马车上,也足够掩人耳目。
城门外的守卫也只把他当作存清的一个小厮,看了一眼,便叫他们进了城门。
如今城里传勇毅侯府弄丢防布图的事沸沸扬扬。
存清只是从这旁边过,就听到了来来往往的声音。
不止是杨府的事,还有太子的事。
陈郢虽然行事荒唐,但到底也清楚把做过的事情解决好,一个平民女子,怎么敢突然挺起大肚子,在街上嚷嚷。
这一切看着巧合,却一步一步安排好了的。
只是这背后人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存清却不知道。
她看向陈渂:“你知道吗?”
背后之人。
陈渂笑着拉着存清,逼近悄悄在她耳边低语:“棋子步好,他现在应该是要收网了。”
存清知道陈郢想要勇毅侯府失势,他已经引导了百姓知道风声,那离陛下知道将杨家下狱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你之前说过,只有陛下知道了暴怒下不管父亲辩驳就直接落监狱,到底要发生什么大事才能叫陛下不听任何解释就要杀父亲?”存清问。
陈渂依旧压低了声音,道:“乌兹作乱,十六王子拿到的图纸虽然是假的,但以他们的能力,查到一城守卫所在不是难事,或者说,乌兹早就发现其中一些军营所在,防布图在不在、真不真都不会影响战事爆发。”
存清深想下来,觉得细思极恐,“不影响乌兹作战,那拿回防布图的十六王子呢?罪责难逃,那么和他一起的公主,岂不是跟着一起受罪?”
陈渂想起杨定萧和公主的渊源,道:“确实如此,但十六王子怎么说也是国主的亲儿子,再如何也不会死,公主作为他的妻子,留下性命也不算难。”
存清知道这些只能添加忧伤,以她的能力根本帮助不了现在已经在乌兹的公主。
看着少女满目愧疚,陈渂顿住,她是为了公主,所以才这样的难过?
存清将头扭到窗外,忽然陈渂碰了碰她的手,微凉的触感让她一惊,“你想要干嘛?”
陈渂感觉到少女被他吓到,缓缓收回手,道:“我可以帮她。”
存清自然晓得这个她是谁,但是这件事并为在她之前和陈渂商量合作事情的当中。
“你想要什么?”
陈渂眼睛炯炯地看着她,想要把她吞进去一样,他说话的声音明明很温柔,可又带着不容拒绝的肯定,他说:“我要你爱我。”
不是局限于人与人之间的喜欢,而是不可磨灭的爱。
陈渂想要她爱他,想要看见她对家人的担忧和关爱挪到自己身上几分,让他也体验一下永恒的幸福和温暖。
存清诧异地看着他的笃定,“就这样?”
陈渂贴近她,再次确认道:“就这样。”你必须爱我。
“好。”
存清觉得这个要求压根不算要求,不过是一个答应而已,更何况她对陈渂也算不上清白。
“记住你的回答,我的要求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陈渂与她拉开距离,富有深意地说,“不要后悔。”
她坚定不移道:“不会后悔。”
回到勇毅侯府。
杨坤喊了陈渂进到书房,存清和母亲在外面等着。
聊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杨坤脸上含笑,把陈渂好好的送走。
存清和杨氏有些迷糊,等陈渂走后,跑到书房去问:“爹,你到底和他谈了些什么?”
杨坤神色自若,面着妻儿,切切道:“既然陛下想要除掉我们,那我为了亲人,又何怕失去忠义!”
存清听了这句话,也晓得了父亲的决定,徐徐告退后,将时间留给了母亲。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大臣联合起来要弹劾父亲。
皇帝那里也听到苗头,虽不知背后的人是如何操控的,但在在那一日,父亲下朝之后没有回府。
隐约中,存清和母亲也感知到风雨欲来。
杨栩若许久未见,在此时也出现在大堂。
她没带丫鬟,存清正打算叫她坐下,她却当着杨氏和存清的面突然下跪。
杨氏并不知道防布图是她拿走的。父亲也没打算告诉杨氏。但她这些时日夜夜难眠,觉得心中有罪,做不到一切没发生那样心安理得地装傻。
她跪着爬向杨氏,指尖捏住裙摆,眼眶红润,随后朝着杨氏行下大礼,她哽咽道:“母亲,栩若有罪。”
存清听着这句话,想到些什么,连忙屏蔽了周围的下人,“你们把门关上,出去等着。”
杨氏被杨栩若吓了一大跳,她从未收到这样的大礼,这二女儿虽然怯懦,但对她也是打心底地不喜欢,往日柔柔弱弱,表面上对她毕恭毕敬,但私下可是说过她不少回。
杨氏知道,但懒得和一个小姑娘计较。现在对她不喜的人竟然一见她就跪,实在是见鬼了。
“你这是做什么?!”杨氏的语气算不得好听,但杨栩若还是跪着,她哭兮兮地看着,嘴里不断念叨着,“我错了。”
存清将她弄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哭哭啼啼的,谁听得清?”
杨氏也如此说。
杨栩若站起来,泪将妆都哭花了,“是我将防布图泄露,父亲没回来一定是被陛下抓住了!高昝说要帮我,连父亲都不行,他怎么能呢!一定要阻止他!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勇毅侯府。这所有的都应该我去承担!是我连累了你们!”
杨氏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
看着面前哭泣的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气的,她怎么能不气!
杨氏目光凌厉地盯着她,“你以为你一人的错便是你一人能够承担起的吗?你知不知道,现在乌兹的大军已经压到北疆边境,战争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若是……若是……之后一路打进大金,那些人命便全部有你的推进!”
杨栩若见识浅薄,她不知道,她当时只是为了让崔格惩罚一下姐姐,况且崔格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惹出这么大的祸。
杨氏也是有些疲惫,因着计划,杨坤已经在牢里呆上了,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为以后,但进去要守的一些刑法并不能逃脱,而这些伤都是因为杨栩若,她是杨坤的女儿,杨坤包庇她不能说什么不好。
但她归根结底和杨栩若毫无血缘,心里也不会在知道这样的事还能笑脸相迎。
杨氏指着她大骂道:“我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你个白眼狼!”
存清安抚着杨氏,“娘,别气了,如今事情已经定局,现在多说无益。”
杨栩若没被杨氏的责骂而妒恨,她知道这些是她该受的,她企图弥补一点地说:“让我去吧。我去请罪,要杀就杀我一人。”
杨氏嘲讽道:“此罪连诛九族都不算严重!你不如早些嫁出去,免得我勇毅侯府多你一个叛国分子,有辱家风家门!”
“对不起,对不起。”她碎碎念念道,“阿姐,是我的错。”
存清皱眉,默默地看着她,“之后,你还是离开吧。”
话音刚落,府外便传出兵甲的声音。
杨栩若听着外面的动静,要哭不哭,瘫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错了认错是好事,但你造成的后果并不能因为这个就能当作没有发生。”在士兵破门而入的前一秒,存清对她说。
如果陈渂没有告诉她,或是陈渂之前没有将真正的防布图调换,又或是陈允将防布图从江南送到存清手上的时候,皇帝已经发现,勇毅侯府没有弥补的机会,死路一条,这都是因为杨栩若。
存清同样做不到笑着去原谅她。
士兵将杨家封锁起来,把几人关在大牢。
存清将藏在袖子的银子递给压住他的士兵手里,她问:“将士可告诉我,父亲现在如何了?”
收了好处,她问的又是这样简单的问题,士兵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小姐放心,将军受过刑法,二皇子已经派人为其治疗。”
存清和一旁的杨氏、杨栩若听见松开口气。
她们被带到一间牢房里一起关押,没见着父亲,但因为先前那位士兵的话,也不担忧。
可杨栩若不知道她们的计划,此刻还是惶恐不安。
存清不想说真相,就算知道到最后会有人来救她,她还是带着恶意地想要让她感到恐惧,从而真正意义上的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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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
陈渂听着高昝口中的话而感到诧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