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幕后主使查明清楚,第二日陈渂就秘密派人在曹县查探起来。
通过一些专业人士,他们也知道了曹县地界的土地一直都有种植的痕迹。能瞒过整个金都,连百姓都守口如瓶,本来就可疑。为了不打草惊蛇,陈渂打算先偷偷去乡间镇子了解一些具体情况。
存清知道他的计划后,提出和他一起去。
陈渂起先不怎么答应,到了这一天,突然又同意了。
她留梦春呆在郡守府掩人耳目,自己则在白日和陈渂假借逛街的名义溜出城外。
存清今日穿了麻布衣服,带了一些碳粉,准备和陈渂出城之后做足掩饰。
她精心准备一通,在城外等着陈渂,谁知陈渂一副富贵的打扮,还带着一把折扇摇摇晃晃。
“你怎么穿成这副模样?”
陈渂看着她花猫似的脸,“你这是去逃荒来的?”
存清:“不把自己装作本地人,怎么和她们混成一团,更好打探消息?”
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有几分道理,你这个大小姐倒是豁得出去。”
存清打量着陈渂,心中思索。突然旁边来了个卖衣服的商户,她连忙叫商户停靠片刻,指着陈渂对商户说:“拿一套他这个身量的衣物。”
商户本来还高兴一大早就来生意,结果转头一瞧,那蓬头乌面的女人竟然大胆地指向一旁一眼就能瞧出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这衣服哪敢卖给这位啊。
他摆摆手,连拉着存清往一边的角落边走边说,“姑娘,你可是摔坏脑子了?那些人可不是我们能惹的,你胆子怎的那么大,要是被贵人不喜,刁难你可有得受的了!”
存清觉得老伯多想,且不说陈渂和她认识,现在朝廷不喜萎靡之风,就算是位高权重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来欺辱。
商户见她不信,叹口气,“这曹县哪还是以前的曹县,你如此模样,该是外地人,乘早离开此处吧。”
她眉头一皱,不解道:“曹县的灾情不是派了金都的官员来解决了吗?”
商户欲言又止。
“哎,我也是为你好,你也不要多问,早些离开吧。”
存清正欲追问,陈渂就往这边慢慢靠拢,商户眼尖瞧见,马上闭紧嘴。
陈渂掏出二两银子交给商户,“给我那一套衣服。”
商户可没胆子拒绝,刚刚和存清说的那番话也只是当初有一位商贩给上面的人制衣,可惜就只因云锦衣料紧缺,剩下一小部分换成相近的云水料子,不料被贵人挑刺,那制衣的一大家子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他拿到料子预备去树林换下来,商户松口气,看了存清几眼,或许是觉得可怜,便又朝她提点了几句,才小心翼翼地往城门走。
存清盯着商户远去的背影,静默不语。
“走了。”陈渂换完衣服,见存清呆呆地站在道路边一动不动,抬手晃过她的眼睛。
她回过神,陈渂已经换好,可那张白净的脸,一点不见久饿无力的模样。她掏出碳粉,邪恶地看着他那张嫩嫩的小白脸。
陈渂主动将头低下,“你来发挥。”
存清恰有此意,打开盖子,用指尖点开碳粉,胡乱涂抹在他脸上。
麻木衣服单薄,领口无力支撑,摊开一大片肌肤,存清从他滚动的喉结慢慢往下瞧,“脖子和胸口都要擦。”
陈渂点点头,“擦吧。”
闻言,她呆楞住,可瞥见陈渂冷静毫无异色,存清那点出于男女之间的羞赫悄然流失。
“马上。”
存清的手缓缓从他的下颚下移,摸到颈脖,血管的跳动,有种血液流动的温暖,她再往下,靠近男子的胸膛,藏在皮肉的心脏跳动,不过几秒,她便胡乱涂好。
“好了。”说完,存清将装碳粉的小盒甩到陈渂怀里,偏过头,企图藏住那不正常的红。
少女指尖冰凉的游走在身上,凉丝丝的,刺激又奇妙的滋味。
陈渂摩挲着手心的小盒,瞥见她红润的耳尖,不合时宜地笑出声,“害羞了?”
存清见被发觉,也不装腔作势了。“你是我摸过的第一个外男,害羞不是正常的吗?若换作别人我也会这样!”
陈渂挂在嘴角的笑突兀地停下来。
觉得突然也不好笑了。
这到乡间也有十几公里,他们要在天黑之前回去,自然不可能选择走路。陈渂在城外的歇脚铺子顾了一个马夫带他们去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乡镇。
一个小时就到地方,存清之前就住在凌秀,此处和那里差不多,一个镇也不过百来个人。这里的街上早就荒凉,根本不似曹县里的繁华样子,大多人都饿得面黄肌瘦,南方的人又向来偏瘦小,现下的样貌更是看得人心碎。
存清从行囊拿出早上梦春给她装的馕饼递给靠坐在墙角的老先生。
老人看见食物就如饿狼扑食,一把抢过,大口吞食起来。
两个足有人头大的馕饼,被老人一会儿就啃完,存清看着周围的同样眼露渴望的人,把行囊打开,还没往外拿,一堆堆人就挤过来了。
无数双手在行囊前争强起来。
存清被这些手推倒在地,要面临的就成了这些大大小小的脚。
面前的人因为长期的饥饿,在突然见到这些粮食毫无秩序的争夺,眼看一双脚即将踏在她的身上,存清下意识捂住脸。
一阵转动,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
再次睁眼,陈渂把她拉进怀里,正在用手轻轻拍打她衣服上的黄土灰尘。
存清呆住。
“傻了?”
陈渂两手握住她的肩,让她站稳,那一刻存清觉得他温暖又强大。
存清摇了摇头,看着仍在争抢的人,这当中有老人,有妇女,还有不过齐腰的稚童,他们浑身脏乱,眼里冒着绿光,像一群没有感情的野兽,只是靠着本能去寻求活命的一点机会。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一面。
无力和颓败感升上心头,她清楚地知道,几个馕饼救不了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他们。
“你刚刚不该那么冲动。”陈渂看出她心中的悲悯,但方才那一幕太过激烈。
差一点,就差一点,陈渂没能拉住她,而她就会顷刻之间被无数人践踏,受伤。
“还好你在。”存清垂眸抿唇,想起刚刚陈渂迅速拉起自己时眼中的慌张,知道他是在担心她,她皓然抬眼,露出笑容,“谢谢你,陈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