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局汇报:“这不是顾队都带上实习生出去确认死者身份了吗?像我这样有身份‘没’地位的市局队长当然不能闲着,义不容辞地拉上沈法医一起去菜市场找线索。”
王局眉头微微一皱:“你和沈清湘一起?”
楚竹:“嗯,他现在还没找到住的地方,暂时住在我家里,顺便联络联络同事情。”
“嗯,挺好的。不过你小子要注意一下,他是沈氏集团的大儿子,平常跟一帮狐朋狗友混一起。在他父亲死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老老实实念书,心理学和法医学双修。本来是省厅的法医,上面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可能觉得我们这里比较安定,说白了就是没有什么大案子。刚好老法医退休,就把他调过来,指不定是让他来混日子的。没想到这个档子出了件大事,所以我又调来一个新人......但他现在总归是我们局里的法医,还兼职了心理顾问,你工作过程中多担待点。”王局一直以来都不看好那帮纨绔子弟的做派。同样的,他也不觉得沈凊湘真的能老老实实干事。
楚竹听完有些小惊讶,他问王局:“可是法医不才是最需要接受心理治疗的人吗?”
王局:“这是他自己申请的,别人的事情你少管,别带坏他。”
王局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他说这话时端着一脸生怕自己养的猪去拱别人白菜的担忧样,这颗白菜还不是地里长的白菜,是放在金店里供人观赏的翡翠镶金白菜。楚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回应道:“我会注意的,但......就算他的人品不行,他的专业能力也是不容置疑的,最起码我看过来是这样的。”
王局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让楚竹走了。
会议室里,楚竹站在领头人的位置上对着一众警员道:“大家都先安静一下,由于昨天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跟各位介绍咱们新来的同事。”接着向大家介绍起沈清湘“这位是新来的法医,沈清湘。”
沈清湘起身示意,楚竹继续道:“沈法医是从省厅调来的,是一位法医学和心理学双修的高材生,同时也兼任我队的心理顾问。”
下面的队员议论纷纷。
“沈清湘?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好像隔壁市沈氏集团的长子就叫这个名吧?”
“那个纨绔?他父亲去世后好像就没怎么见过他了,家业现在也是他母亲在管理。”
“怎么可能是他?不是听说那个纨绔天天不学无术,在......”
那些队员可能突然开启了八卦模式,越聊越兴奋,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话题越来越不可控,楚竹听到了,低咳了一声,那几个人立马止住了。可是没用,“纨绔”本人就坐在他们楚队附近,甚至坐得比他们楚队离他们更近些。楚竹都忍不住制止,沈清湘怎么可能没听见?
沈清湘带着与生俱来的逆反和后天调教的涵养,从容地起身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沈清湘,刚刚也有同事猜到了,我是沈氏集团的长子。”他转过头对着刚才聊起来的那些女警员“如果大家对我的人品有疑问的话,我们可以在后续的工作中相互了解;但如果你是对我的能力抱有怀疑的态度,你大可以亲自体验一下。我想,我在这里应该可以受到一个正常人该拥有的平等对待,对吗?”沈清湘笑眯眯地盯着那群尴尬到不知所措的女警员。
他的主职业可是法医呀!轻则伤情鉴定,重则直接意外身亡被尸检。他面带笑容说出这些令人细思极恐话倒是起到了威慑的效果。
他就像一条毒蛇,时而吐着信子,吸引你,看似乖巧又温顺,柔软的躯体顺着你的手腕慢慢攀上你的手指,好似你将他玩弄于掌中。而你被这温柔迷了眼,看不出他眼里对到手猎物的喜悦,在你不经意间他向你露出獠牙。
“纨绔吗?真虚伪......”其中一个稍显年长女警员小声嘀咕道。
所有人都听出了沈凊湘这句话里的刀子,楚竹也看势头不对,为了大家以后的和谐相处,他随便胡诌了几句,瞎活跃了一下气氛,然后介绍狄玖。
介绍完后大家的心思都收回到工作上。
多媒体上投影着现场的照片,好几个警员都皱起了眉。楚竹站在屏幕前讲解:“我们在尸体的周围发现了车轮印,车轮痕迹疑似大型货车,并且发现了两只42码的男鞋印,一只鞋尖朝案发现场,另一只鞋尖朝大路,朝案发现场的那个鞋印较深。由鞋码推算出嫌疑人应该是身高182左右的男子。由现场鞋印推测其运动轨迹为,在现场抛弃重物然后离开。结合沈法医的推断,犯人中应该有一位屠夫,大型货车适合运输猪肉,养殖场通常开在偏远的郊区,货车经过不会起疑。”说着,楚竹又调出几张肉铺街边的照片。“今天早上我和沈法医去了市里两个菜市场之间的东南屠宰场。屠宰场里的货车侧面都有标识,接下来由顾副队解析周边监控。”
顾小北抱着笔记本电脑起身,长发随意地扎成了高马尾显得几分干练:“这算是给你们排除一个搜查范围,这两个菜市场大部分的肉都是来自东南屠宰场,东南屠宰场的所有肉都是供应给这两个菜市场,路途不会经过发现尸体的郊区。我们拷贝了郊区附近监控和酒吧监控。不得不说,虽然这次案件情节恶劣,但是凶手毫无反侦查能力,印有“二峰屠宰场”的货车在报案前五天曾由市区开往郊区,与死亡时间和抛尸时间吻合。郊区所在路段没有监控,但那是唯一一条路。就近的两个监控,正常车辆行驶需要25分钟,但这辆货车出现在两个监控的时间相差一个小时,有充足的时间抛尸并清理现场。我们找到了车主董峰的资料,完全符合目前的嫌疑人画像,并且这个人有案底,曾因为猥亵幼女被拘留过。”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合力摸排了嫌疑人的活动轨迹,顺利抓获躲藏数日的董峰并成功将嫌疑人带到审讯室。
痕检员在嫌疑人家中找到了抛尸当天穿的鞋子,鞋印和鞋底泥土与抛尸现场提取的完全符合。就连审讯员还没怎么拷问,他就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是他将女孩的头颅一刀砍下并且抛尸郊区。
可疑就可疑在这里,一切太过于顺利了,就连一年没办过几个大案的刑侦队都觉得游刃有余,准时下班,定点上班,甚至还不如要兼职做伤情鉴定的沈清湘忙。
“沈老师,像这种情况,嫌疑人已经承认罪名了,案子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狄玖转头看向旁边的沈清湘,他俩正站着单向镜外,看着楚竹与嫌疑人对坐,光明正大“窃听”着里面的谈话内容。
“收拾收拾东西,继续跟进案件,直到来龙去脉完整为止。”
沈清湘没有回答“有必要”或者“没必要”,他用行动告诉狄玖:我们要跟进到最后,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坏人,要使案件能够沉冤昭雪。
不知道是不是狄玖的错觉,在单向镜前的沈老师没有那么冷漠了,甚至可以从表情上看出一丝愉悦,但这样的情绪转瞬即逝,或许是对于案件有重大突破的喜悦吧。
两人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把凳子坐热,顾小北就推门进来了,她的身后还带着一对夫妇:“这是曹迪的父母,从外地做大巴车赶回来的。”
那对夫妇衣着简朴,上面带有些许泥渍和水渍。他们脸上的表情涵盖了焦虑,担忧与深深的自卑。
沈清湘示意他们坐下来说,他们以衣服脏为理由推辞着。
这卑微是与生俱来的,它伴随着贫穷,束缚着某些人的一生。
贫穷又有什么错呢?只不过是让人看不到生的希望,让人觉得自己只能苟活于世上罢了。
沈清湘见两位不愿坐下,便也起身迎接,询问,然后带着两人去验DNA ,虽然现在已经通过监控抓获嫌疑人,但是死者的身份还没有完全确定是曹迪。
这个过程很对于死者家属来说是一种不公平的煎熬,他们可能听到自家孩子死亡的消息,也可能听说认错了人,如蒙大赦。
很不走运的是,曹迪父母属于前者,听到女儿被杀害的消息后,尽管夫妻二人在来之前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可还是经不起那一瞬间的摧残。丈夫靠着墙,渐渐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而妻子扑倒在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清湘把报告塞入狄玖手中,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夫妻看。夫妻二人脸色大变,止不住的哀嚎中添加了文字:“为什么又是他!唔~”
为什么又是他?沈清湘皱了皱眉,他伸手扶起二位,让他们自己先缓解缓解情绪,等一下要询问相关事宜。
狄玖:“老师,你给他们看的是什么?”
“嫌疑人的照片。”
老妇人一边啜泣一边向顾小北叙述,沈清湘则坐在旁边听着这夹杂着怨悔的回忆:“我的女儿是个好孩子,都怪我那时候太忙,让她自己一个人放学回家,唔......然后她就......就遇到了那个男人,等......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了......我和老公辞掉工作去照顾她,四处借钱凑医药费。”
沈清湘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之后,我女儿就一直很抗拒男人,长大后,她告诉我要去邻省打工,我也就让她独自闯荡了......所以刚开始听你们说她在酒店上班,我真的不敢相信那是我女儿,我还抱着侥幸心理呜呜呜......”
之后,沈清湘开始不断安慰夫妇二人,顺带旁敲侧击了解到一些被害人的相关信息。等到送走夫妇二人,楚竹那边的审讯也过去有段时间了。
他一脸无奈地回到办公室:“审了那么久,还是除了承认人是他把头砍下来以外,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沈法医,你们这边呢?”
沈凊湘:“曹迪小时候曾被这个男人猥亵过。”
楚竹诧异:“合着当初他被关过就是因为曹迪?”
沈清湘恢复他以往冷漠的表情:“不能这么去评价一个受害者。”
狄玖:“可是,沈老师。我有个疑问,既然她的父母说她抗拒男人,那为什么会去.......”
沈凊湘:“因为生活和贫穷......看过《素媛》这部电影吗?同样是童年阴影,有的要么被社会关注,继续活着,但后续的生活也会被社会关注,饱受心理阴影和被监视的折磨。再者就是自暴自弃,容许自己在阴暗的地方腐烂,苟且偷生。两者的区别在于别人折磨你或者自己折磨自己。”
——这就是现实。
“现在不是聊哲学的时候。”楚竹出口打断“今天先到这里吧,明天应该......去嫌疑人家里看看吧,争取......为被害者找全器官。”
晚上沈清湘坐在副驾驶上跟楚竹一起回家。在最近总是来来往往的路上,他注意到一家很有个性的店,应该是一家酒吧,酒吧的店名设计很简约,黑色的底上亮着深蓝色的“贪X婪”,门头边缘用类似黑色唱片的圆形图案装饰,图案旁边泛着暖橙色的光。
沈清湘最近一直住在楚竹家,虽然他的房子就在隔壁,但因为一些手续还没交接,还有一些必需品都因为太忙而没时间去买而没法入住。其实他在来到博雅市的第二天的时候就和楚竹说过他可以住酒店或者去民宿住。但被楚竹以讨论案件不方便为由拒绝了。他还不会做饭,这段时间一直在楚竹家蹭吃蹭喝,换洗下来的衣服也暂时晒在了楚竹的阳台上。但是这样无利益关系的帮助容易让沈凊湘觉得不适,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会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比如两人这些天的食材都是沈清湘买的,但是这样导致楚竹有时候要偷偷去买一点葱姜蒜调味,有时候还要跟他无从下手的名贵食材干瞪眼。
“沈法医,你是因为这起案子才调下来的吗?”楚竹看向沙发上的沈清湘随口闲聊。
“不是,我在省厅入职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会被下调。毕竟我是最优秀最全才的那一个。”沈清湘回头看向楚竹,眼里隐隐有星光可见,像他那么优秀的人根本没必要知道“谦虚”这两个字怎么写。“但是他们跟我说我不适合在省厅里工作,可能是觉得我的证书都是买出来的。也可能因为我办事太过于随意,他们靠扣工资这种方式压不住我。毕竟那些零碎我揣兜里都嫌它占地方,我就算每天躺家里什么都不干,净拿银行利息都比这点工资来得多还轻松。”天天拿着“零碎钱”过日子的楚队看着沈凊湘说完把自己深深地陷进沙发里“比起一个自我意识强烈,无法约束的人,他们宁愿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就算那个人的品行和能力一般。”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然后沈清湘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扬起头对他说:“对了,过两天闲下来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