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他整个人瘦可见骨,近似骷髅,她只能一边哭一边笨拙的唱着歌谣,期望能缓解他的痛苦。
她很想救他,可配制的药却丝毫不起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五与成百上千的人受尽折磨死去。那是她最备受煎熬的时日,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弱小与无能。
她救不了小五,也救不了硕州城。
而此刻,毒早已侵入幽夜景的每一分肌骨,药石罔医,她只能再一次看着他被痛苦折磨。
“杀了我...”他哆嗦着拔出一把匕首想要放到她的手中,“姐姐...”
“我做不到...”眼泪滴在锋利的刃尖,顺着匕身滑落,她始终无法伸手握住那把刀,即便心中知道这于他而言是一种解脱。
她怎能再一次亲手送走他。
幽夜景又吐出一滩黑血,而手上也开始出现腐烂的痕迹。
“你...”怀羲惊讶的捧起那只手,“怎么会这样?!”
“姐姐...我早就...该死了...”幽夜景想要笑着面对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我是...以蛊...续命的...怪物...”
以秘法保留人死前最后一口气,种下毒蛊后使其在体内结茧,虽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亦保留自己的意识,实则是以自身血肉供养蛊蛹。一旦毒蛹破茧而出,宿体将尸骨无存,是一种比鬼降更残忍血腥的手段。
“怀羲...”月澈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语气中隐含不忍,“给他一个痛快吧。也许死在你手里,是他想要的结局。”
幽夜景颤抖着手,再次将匕首递到她的面前。
怀羲望着雪亮的匕首想要拒绝,却被月澈蒙住双眼,由意琦行握紧她的手,终结了幽夜景的一切。
【第五朵】
一刀落下,怀羲又感受到了那种由绝望滋生的空虚感。
她应当是悲伤的。可悲伤到了极致,再也无法作出回应,就像是一具被掏空的人偶,呆坐原地。
幽夜景的尸体逐渐腐化成一滩泥泞的烂肉,腥臭之味弥漫在空中,让月澈几欲作呕,连忙以袖遮住口鼻,可怀羲仍然毫无觉察。
待藏在他脏腑中的蛊虫出现,怀羲面无表情的扬起手中神火想要为小五报仇。
就是这种肮脏至极的东西...杀了她的小五。
看着蛊虫在火焰中不断扭曲挣扎,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小五死前的惨状,她不由得又生出几缕火焰想要让那蛊虫也尝尝噬心灼体之痛。
燃烧时陆续发出如爆竹破裂般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响亮,直至蛊虫烧成灰烬,她才停手。
血水中掩藏着幽夜景视若珍宝的璎珞。怀羲也不嫌脏,径直捡了起来,呆呆看着它,唱起了幽夜景曾要求再听一遍的塞外小调。
“意琦行!”月澈发现一道黑色藤蔓印记正顺着怀羲的颈边蜿蜒而上,声音中带着恐惧的说道,“那是什么?!”
意琦行连忙点住怀羲穴位,让她陷入了昏睡,“寐种在吸取她的情绪。我先带她离开,若有事再来碧波天寻我们。”
时值隆冬,空气中却充满了焦灼的气味,熏的她喘不上气,目之所及皆是火光冲天。她看到有人死死攀扯着那道细微的缝隙,想要打开厚重的城门,逃离这座人间炼狱。
可还没等他们打开城门,突然来了一大群官兵包围了硕州城。城中唯一的出路被他们封锁,还在其他城门处放了更多的火,防止有人窜逃。
眼前的景象映在火光中逐渐变得狰狞,门后传来哭天喊地的嘶吼,饱含着不甘、绝望、愤怒与恐惧。
那是将死之人发出的悲鸣。
隐约之中,怀羲看到自己的茅草屋也被大火吞没,好像还闻到了一股草药气息。
在那里,她和师父配了一幅又一幅的药却丝毫不见起色。到最后,连师父都丧气的说,是天要亡此城。
她偏不信,没日没夜的钻研着医书,甚至连毒药都曾尝试过。但一日日过去,不见有人好转,只见城外尸骨堆积如山,鹰鹫食人。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座城池,医者们都无奈的选择放弃,逐渐离开。
纵火屠城,是不得已之举。
却也是诛心之举。
“意琦行,我是不是很没用。”怀羲虚弱的靠在他怀中,半梦半醒,“我到底能够救谁呢?”
灯火烛光下,绛红色的长发比前几日又深了几分,衬的她面色愈发疲惫而脆弱。而那道黑色图腾已经攀爬至她的脸侧,显得旖旎而诡异。
“你不是菩萨,不能渡每一个人。”
“可我却渡不了想渡之人。”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这上面还有幽夜景的血,战栗着想要用帕子擦干净。
意琦行强行握住她的手加以制止,“他的死不是你的错,为何因此自责?”
“难道不是因为我的无能吗?如果我可以配制出解药,他就可以不用死了....”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想要索求与验证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他早该命绝,全靠蛊毒苟延残喘。天下害人手段无数,你亦无法一一拯救。何况无相楼让他带伤而来,本就不会让他活着回去。”他摩挲着怀羲颈边的图腾,“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每一步都是对方早已算计好的一环,只等着他们入局,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一定要杀了他。”她抓住意琦行抚摸她颈侧的手腕发誓,“小五的死,绮罗生的污名,我所受的苦,还有那些枉死的人,我要他一一偿还。”
“邪不压正。你还有我,还有月澈他们。我们一定会战胜他。”
“那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回琅琊台成亲吧。”她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直被二人避讳不谈的话题。
“你不怕你哥哥反对?”
闭上双眼靠在他的胸前,她发现那阵心跳果然会比之前更快一些。
“我不想再等了。是福是祸,我都想与你在一起,永不分离。不知道剑宿能否给我这个机会呢?”
她曾十分害怕夜晚与梦境的降临,怕一闭上眼就会梦到曾经的过往。人性的扭曲与贪婪、欲望与绝望交织成厄住她咽喉的锁链,将她拉入无尽深渊。看着这双能救人的手,她不禁迷惘,自己真的能拯救众生吗?
恶人该死,好人得活。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若善不能善终,恶不得恶报,那她救人的意义何在?
众生皆苦,可什么才是苦?渡世无法渡己,她生不如死。
也许阿澈是对的。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梦,而是心魔。
神族,也会陷入妄念与执念的迷障之中。
再度抬头睁眼,看到这张如万年雪松般沉静的脸,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好像没有什么难题能打到他,她开始心生向往。
历经千帆,无论经历怎样的苦难与折磨,意琦行永远都是意琦行。那份自信与傲气,就像是一把火,吸引着她这只迷失的萤火虫向他奔去,安抚着她那颗空荡而不安的心。
世人道他百般不好,她却觉得他有万般好。
满眼是他,满心也是他,她贪心的想要占有与被占有。
愿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尘世引】
【第一步】
自打寻骨风知道六月会制香,日日都去找她问制香之事,也不怕二人语言不通。一来二去,这年龄相仿的二人倒处的不错。怀羲见此情形,让寻骨风先将六月带回昆仑墟安置,待此事完毕后再看是否要送她回到夷林族。六月本有不舍,可见她虚弱之态,不忍自己成她累赘,也只好依依不舍的跟着寻骨风离去。
待送走二人,怀羲与绮罗生来到闫家,要求主事之人还他一个清白。
“闫家血案凶手已验明并非绮罗生,还烦请阁下向世人澄清此事,莫要再来打扰我们清净。”
那日他们与绮罗生藏于暗处看到了闫家发生的一切,铁证如山,自是无法辩驳,只好连连点头。
“若你们心有不甘仍想寻仇,就向无相楼去寻。我也想知道,绮罗生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大费周章枉顾闫家百余口性命嫁祸于他。”
“绮罗生淡出江湖已久,恩恩怨怨已是昨日种种。无相楼陷害在下,焉知不是想搅出一趟混水,好危害武林和平,请各位莫要被他们利用。”
二人言尽于此,说完便离开了此地。
南流毓景内,黑袍人正把玩着一枚精巧的玉佩等待故人归来。
“明凰,我等你许久了。”
“这是我的地盘,你来做什么?”
闫家事毕,明凰亲自来家中抓人,月澈只好丧丧的跟在她身后回到此地。起初还纳闷谁这么有能耐,能在赤凰主的结界内来去自如,定睛一看却感觉眼前之人十分熟悉,只是不知这股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自然是想你了。”黑衣人暧昧的抚摸着手中玉佩。可落在明凰眼中,这一幕犹如毒蛇吐信般惹人厌恶,“难道你不欢迎我?”
“诸法诸天,收起你这副令人作呕的样子。”
听到她说这话,黑色大袖一甩,原本握于掌中的玉佩也被随手丢弃,信步走到二人面前,轻蔑的打量起月澈。
“不过如此。”
月澈也不恼怒,平静的回道:“是晚辈不才,才让前辈见笑。”
“你到底来做什么?”明凰没有耐心和他瞎扯,“不说就给我滚。”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差劲?我只是想你了。”
“可我不想看到你。”
明凰猛的出手攻击,而眼前的诸法诸天化作一缕黑烟乍然消失,原来只是一抹幻影。
“他是寐主。”月澈肯定的说道,“但为何身上气息与森罗诡城的城主如此相似?”
“你以为我为何一直拖延霁无瑕躯体之事?霁无瑕出现在森罗诡城,可不是毫无缘由的。城主还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却又不让她露面,这其中的道理,你可自行推测一下。”
霁无瑕...有什么可值得寐主惦记的?她是魔佛波旬三体之一...魔佛波旬....是灵佛心吗!
草蛇灰线,伏线千里,一切的来龙去脉竟早已埋下。
“难道是...寐主有两个分体,黑衣人就是另一体,他想要霁无瑕的灵佛心与城主合二为一,而城主应当是不愿意,故而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不落入对方手中。”
“不错,霁无瑕如今跟在我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明凰欣慰的点点头,“当年寐主经佛光点化,但因他的个性...分化出了善恶两面。恶体占有躯体,善体以灵体存活。后来恶体为解开封印耗费了不少神力,自然会想到用灵佛心吸纳善体,取回另一半力量。”
“可...”月澈欲言又止的看向明凰。月舒的记忆中藏着一段明凰与寐主的过往,这二人若有似无的感情纠葛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寐主对您...也曾是有爱慕之情的。方才见他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顾及往日情分。”
明凰略一哂笑,“神族说的好听点叫薄情寡义,说的直白些叫自私自利。为了自己,情分算得上什么?”
“那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月澈不想成为这样的神,她会讨厌那样的自己。
“如果你不是继任神主,我倒希望你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少他们对得起她一颗真心。
神族有情不懂情,偏她多情且烂漫。
【第二步】
无相楼内,诸法诸天熄灭了一盏长明灯,随后拨动手串念起了往生咒。
不要害怕,这只是开始。
这一局他已布了许久,无论他们怎么选,结局都是一样的。
推动朔州城灾疫,为小五续命;支开最光阴,命他模仿绮罗生的刀法杀人,连月澈设下幻境抓出真凶都是他计划的一环。
而闫家凶案这一局,他故意漏洞百出、粗糙无比,为的就是引他们保住月神而选择探寻背后真相,揪出幽夜景。
如今幽夜景之死,就是开启下一环的引线。
仔细算来,琅琊王姬体内的娑罗果也该成熟了。
娑罗树含有一丝世界之树的力量,就让这份羁绊,编织出死亡的温床。
既然已是连理枝,那你们,就一同赴死吧。
幽夜羽虽然因幽夜景之事对诸法诸天颇有微词,但心中更恨怀羲他们。诸法诸天正好利用这一点,命她劫杀月澈。
“你们是谁?”月澈警惕的看着这群蒙面而来的杀手,掌中月刃悄然浮现。
“要你命的人。”只见幽夜羽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