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最光阴哽着声音,将手中泪珠放到她面前反问她,“为什么不能再看了?这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那你要看吗!看她成日以泪洗面,为了不忘记你们甚至自残的证据吗!”
自残...最光阴瞬间被抽干了力气,抬起的手颓然落下。那枚颗泪珠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如打在人的心上。
“那些血迹...真的是她的...”
怀羲捂着脸靠在门边,极为不愿回忆这段时光,连说话时都在颤抖:“起初她只是将所有东西写了下来,可是上一秒刚写完,下一秒字迹就会消失,有关你们过去的一点一滴都不被允许记录,哪怕是刻在墙上。机缘巧合下,她发现月刃沾血后划下的痕迹不会消失,就用自己的血刻满了所有的墙。一旦她意识到自己又开始遗忘,就会反复不停的看这些墙面。再后来,她忘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生怕一觉醒来全忘了,便整日都不许自己合眼。有时太累了,实在扛不住,她就用月刃自残来保持清醒。谁都管不住,跟个疯子一样。可是就这样...每当时间走完一圈,她又会多忘记一点,然后又开始自虐。”
“直到古神也看不下去了,去向天道求情。但天道说,要么她主动放弃,选择彻底遗忘,否则就算违背天意承担杀孽也要抹杀你们的存在,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她害怕了,怕到哭了几天几夜,眼睛都要哭瞎了,才选择了遗忘。”
“那天她绝望到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她...整个人空洞到万念俱灰。”
“这就是真相。”
最光阴颤栗着,听到故事的最后竟生生呕出一滩血来,整个人几欲无法站立。
连日以来的多番打击,沉重到他再也承受不住,倒了下去。
而绮罗生也捂着胸口,忍受着双心之痛,血丝从嘴角不断溢出。
那个傻姑娘...
他颤抖着手,再次推开大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刻在墙正中央的那句话。
“月澈这辈子,最喜欢最光阴。”
凹槽里,血迹呈现出近黑的深红色,说明这句话用带血的手抚摸了无数次。
她用遗忘,诉说着她震耳欲聋的爱意。
“呵...你这只母的...真是个傻子...”
可是,他偏偏就喜欢这只傻的。
“‘绮罗生要天天开心。’那是我今年的生日愿望。”
在落款处,她刻了一轮弯月,一只狗和一只狐狸。
绮罗生摸着刻痕上的血迹,艰难的想笑一下,好想告诉她,只要看到她,他都会觉得很幸福。
可是最该听到这些话的她躺在冰冷的时间天池里,生死不明。
“为什么明明最该保护她的人是我们,可到最后永远是她在保护我们?”
这个问题,谁都回答不了。
意琦行找到了一本月澈的手札,发现里面有些蛛丝马迹若与此前的消息串联在一起,就能将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都变得合理起来。
他带着那本手札来找怀羲,却看到她对着一扇打开的门潸然泪下,地上还有些许血迹与许多琉璃珠。
“怀羲,”还没等他说完,门内的景象带给他无声的震撼。
当爱已至末路,血肉都会开出花来,振振有词的替主人诉说着爱。
【第三十一颗】
为了防止最光阴和绮罗生继续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怀羲咬咬牙和意琦行带着二人回到时间城。可这两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一直守在时间天池边,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月澈半步。
“想要为她报仇吗?”意琦行背着澡雪站在绮罗生身边,“若是有人蓄意谋害她,你们也无动于衷?”
“什么意思?”
意琦行将手札递给他,“自己看看吧,我在里头发现了不少微妙之处。待看完了,再来找我们商议。”
绮罗生翻看起这本并不厚的手札,里面都是她对于神域之事的困惑与茫然。
手札的第一页,只有一句话:我很想他们,可我不知道自己在思念谁。
每看一眼,他就多一分心疼与愧疚。
一页页的薄纸记录着她在漫长岁月中内心的痛苦与挣扎,直到暗月的出现。
“她是我心中压抑已久的魔鬼吗?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我总觉得,他们在故意激怒我...”
故意在激怒她?绮罗生越想越不对。
“最光阴,我们快走。”
城主一如既往的享用着下午茶,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城主,怀羲与意琦行呢?”绮罗生与最光阴赶到时,只见到城主一人。
“去查证一些被忽略的真相。”
“此话怎讲?”
“也许...这次真的是我们错了。”城主轻叹一声,手中出现了一枚宝球,“你们去一趟时间坟场,将冰蟾桂魄球交给守墓人换一件东西。”
“这不是...宝月珠?”最光阴记得怀羲明明将宝月珠放入了月澈体内,怎么还有一颗?
“这是初代月神的宝月珠,被镶嵌于冰蟾桂魄球内作为月神神权象征传承了下来。月澈拿它换走了阴九岐的双眼,如今它该回到它真正的归处了。”
“那位守墓人难道是...”
城主点了点头。
一错不能再错,总要有人去弥补这个错误。
天道恪尽职守,但并不代表它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时间坟场与世隔绝,唯有寂静与荒芜,没有日月交替,没有时间流逝,瞬间在这里变成了永恒。
守墓人拄着手杖,将那些死去的时间一一埋入土壤之中。他感应到有人前来,但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们来做什么?”
“来与你交换一样东西。”
最光阴将冰蟾桂魄球递给他。
“这是...小舒...”看到宝球的那一刻,原本满是死寂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光彩。即便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刻印,但仍能透过骨相看到他年少时的风姿。
枯老的双手接过那枚流光溢彩的明珠,里面的光晕似是在回应它一般,如星辰闪烁。
他将宝球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随后掏出一颗冰晶宝石交到最光阴手中,“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东西。”
“这是?”
“你们是为了月神后裔而来的吧。她应当是失去了月神之心才会出现衰退。将月曜之灵放入她的体内,能止住其衰退之象。”
“这是初代月神的东西吗?”
“天地初开,阴阳两仪,月神应鸿蒙之中的九阴之时合月华而生。这枚月曜之灵中带有她出生那日的九阴月华,可生月之阴元。”
“既然此物如此神奇,你就没有想过复活她吗?”
“神元散尽,躯体也化作月光尽数回归天地,她身后所留都是一种念想而已。”守墓人抚摸着冰蟾桂魄球,轻柔的说道,“神族没有来世,能否有回归之机,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心愿已了,责任已尽,自然再无转圜之机。这枚月曜之灵曾是我们互许终身的信物,我的小舒已经回不来了,但愿她留下的这件东西能拯救她的后代吧。”
那是她期待已久的孩子。
最光阴捏着手中这枚冰凉的灵元想要说什么,挣扎几番之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其实他们曾见过月舒,可此时将这件事告诉他,徒增妄念而已。
月舒已经彻底消失了。
二人临走前,绮罗生忽然回头,见他一脸温柔的抱着冰蟾桂魄球,忍不住设想,若是月澈挺不过去会怎样?
他也只能这样对着她的旧物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吗?
兰时看着冰蟾桂魄球,不由得感慨种种往事原来都已随着时间洪流而埋葬,唯有活着的人还记得当时年少的鲜衣怒马。
无论如何,陵光,多谢你。
【第三十二颗】
月曜之灵回归月澈体内后,衰退之象果然开始逆转。原本黯淡无光的发丝恢复了昔日光泽,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开始红润。
绮罗生让最光阴扶着她,挽好了她最喜欢的发髻。为她换衣服时,看到腿上因时间停止而无法愈合的紫青伤痕时,二人心中狠狠一紧。
那日不该丢下她的...若是那日没有离开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我们要出去一阵子,你乖乖在这里睡觉。”最光阴将刀柄上的小蜜桃挂件取下来放在她怀里,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晚安。就算有小蜜桃陪你,也要记得想我们。”
随后打算与绮罗生根据她的手札去找君沧澜追查月神之心的下落。
见二人步伐坚定的要离开时间城,城主让饮岁拦下了他们。
“怀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你们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吗?”
说时迟那时快,不远处已经能见到怀羲与意琦行的身影并肩而来。
只是怀羲的脸色看起来极差,意琦行也有愠怒之态。
“看来事情比我预想的更糟糕。”城主放下书卷,出手封印了时间城各大要塞。
“城主?”绮罗生不解。
“城主是为你们好。”意琦行握紧手中点雪,“你们最好先保持冷静。”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君沧澜设下的一场局。他借九黎族之手得到月神之心是为了逆转时空复活他真正的爱人,咎山巫女。”怀羲不敢一口气说的太全,生怕最光阴与绮罗生失去理智,要冲去找他报仇。
“云暮遥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算无遗策,利用九黎族的能力与阴九岐的痴情引月澈入世,为的就是夺走月神之心。”
“所以他根本不喜欢什么九黎族司命,一切都是他自编自导的一场戏?”最光阴怒而捏碎了手中杯盏,“无耻小人!”
“他早在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与云暮遥的相遇,策划那三桩令她登上神坛的预言,为的就是将她引入轮回。如此一来,他便可有借口一同入世历劫,并将消息透露给阴九岐,诱她在必要时刻取花倚梦而代之,造成海皇历劫失败之象。神族历劫失败非同小可,此事定然要追查到底。”怀羲顿了一下,似是不想提这茬,故而匆匆略过,“阿澈和君沧澜有些交情,这件事不必多说自然会落到她身上。至于我与丹阳的意外,更是变相帮助了他的谋划。”
“他连天道都算计在内了。”城主听完怀羲说的话,只觉这茶冷了之后太过苦涩,实难下咽。
当年海皇对月澈示好,古神还因此想为他们定下婚约,不料他却是另有图谋。
好一个海皇,当真是机关算尽!
“那方沛生那段姻缘究竟是?”绮罗生仍有疑问。既然不爱,如何还能生出因缘。
“他骗了花月神,让他为二人牵了红线。”意琦行对花月神也很是无语,又怂又胆小,但偏偏是个善良心软的老好人。
“唯一在他意料之外的事,大概就是暗月的出现。否则假成亲那日他就能顺势得到月神之心了。若是煞君与九婴没能得逞,也有九黎族作为后手继续他的谋划。真是步步为营。”
谁能想到他为此事已经谋算了如此之久。
“他要月神之心恐怕不单是为了空间主宰之力,还因为那道十二皇天封神印。”城主此时也不想再打哑谜,干脆把话说开,“巫族本就是神族的分支,其祖先乃混沌神主座下十二祖巫,也就是十二元素神。当年十二元素神随混沌神主南征北战时,制造了这道能破坏世界元素平衡的十二皇天封神印。可惜元素神在神魔大战中犯了错,被永世封印于玄灭死狱,封神印亦随之一同被封。他们的后代因力量衰退,也无法再留于神域而迁居凡世。月澈当年想借助元素神的力量封印寐主时得到了十二皇天封神印,而咎山神女就是巫族后裔,君沧澜恐怕是想用月神之心和封神印强行逆转时空改变她的命运,让她活下来。”
“他要救他的心上人,就要来害我的阿澈吗!”
“最光阴!”怀羲摁住他想要离开的脚步,“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阿澈得到封神印之事如此隐蔽,他是如何得知的?而且阿澈的时计有时间城的因果,用月神之心催动月之时计能逆转时空之事又是谁告诉他的?你现在贸然去找君沧澜,然后呢?万一他只是螳螂,那谁才是黄雀?”
最光阴气的挥刀对向怀羲,“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坐的住!今日换做是你,你难道就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喝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