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忽然降了温。
转眼，潦草的一年只剩下了跨年。
沈厌的新歌成功发表，九首歌组成一张专辑：《重逢》。
一经发布，顺利登顶热搜。
与此同时，另一热搜同时登顶：
【北京郊外发生爆炸】
……
新歌发布前三个小时，九点钟。
沈厌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脚步轻盈，陷在柔软的地毯。她低眸，望了望江河对岸的海市蜃楼。
转瞬，“砰———”
一道灿烂的弧线冲向天际。
缓缓地，在深不见底的夜幕中炸出一道一道绚丽多彩的花簇。
声音一次比一次更嘹亮。
她缓缓抬起双眸，她的眼眸深邃，嘴角带着丝丝笑意。
她开窗，看着外面雪势渐大，风声鹤唳，欢呼声交杂，某人却在不合适的时候放了烟花。
时间静止几秒，她眸中透出光来，房间里在此时灌满了风。
不过，这一幕—
似乎有些眼熟。
心头一颤，紧接着她猛地想起，今天，是她的二十九岁生日。
十八岁那年，高考结束，她的窗外似乎也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样不朽的烟花。
“……”
与那场烟花一起的，还有两条陌生的短信：
【又活完了难过的一年。】
【沈厌，希望你一直歌唱下去。】
打去电话时，已然是空号。
仔细回想最后那句话，仿佛越来越熟悉，沈厌记着，似乎最近在哪里见到过。
——在那本书里，《绝唱》，陈炽…著。
而她的生日，除了母亲沈樱，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就连顾甜甜和林栖迟也不会。
因为，她恨这一天，自从这一天，此后的日子都无比难过。
而她的生日，只在初三时的一天，说给过一位过路人。
那一天，天色昏暗，她并没有看清那个半路杀出的少年的脸。
只记得，她自己对他说过一句话：
【终于活完了难过的一年。】
似乎也对应上了。
只有十八岁那年，她生病留在了家里，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那张脸，沈厌记得，他的左眼角有一颗泪痣，眼睛冷淡又炙热。
他的面庞，也令沈厌觉得熟悉…
所以，那个少年，是…陈炽…
怎么可能。
这句话渐渐灼热，砸在她的心口。
泪水淹没她之时，眼前再次出现那个少年。
他侧身站着，叼着那只烟，乌发黑瞳，一双眼悠悠定在她身上。
沈厌缓缓走进，踮起脚去抚。一瞬间，他消散了。
所以，在她初三那年，他们就遇见过。
沈厌靠在窗边，有一句没一句地猜测着。
没道理，而又太荒缪。
所以…陈炽为了什么。
他不像是这种人。
又很像这种人：爱了十几年却一言不发。
固执而又奋不顾身。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关了窗，人山人海再不见。
***
陈炽的卧室里，装修简约至极。
收拾完换洗衣物，恍然抬眼，她被那处书桌吸引了注意。
她走近查看，发现桌上是个首饰盒，似乎是定制的，看起来昂贵至极。
不过，它正半敞着。
她的鼻子突然发酸，私自查看别人东西是不是太不好了？沈厌在心里默念。
再次低眸，她看见书桌上一张白纸，它倒扣着，纸面早已经泛起了黄，看起来好久远，不知是几年前的了。不过，上面两个字却分外眼熟。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张纸反过来，看到了那桀骜不驯的字体：
沈厌，
希望你一直歌唱下去。
她身子一滞，还是这句话。
眼神与那文字交汇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一切东西都被抛之脑后。
“……”紧接着，一刻不缓，她打开了那个首饰盒，里面是一个无钻戒指。
她的呼吸再次一沉。
仔细转动戒指，发现上面刻着两个不深不浅的字母：
SY。
一瞬，没有任何预兆，豆大的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这是…沈厌名字的缩写字母。
“……”
她放下了戒指，继续缓缓翻看那盒子，看到最后一行字：
——二〇一九，十二月-日定制。
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是她的生日。也是她订婚的时间。
她倏地想起自己初中时期当众与人说得那段玩笑话，也是一段她写的歌词：
“如果真的爱我，
请送我一枚无钻戒指。
人是会变的，
它不像电影一样不朽。
但这枚戒指可以。”
这段歌词，是她初三那年写的，距离现在十二年。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去翻那墙角的书架，果然翻到了那本他曾在英国获奖的那本书——《绝唱》，与自己的第一首歌齐名。
翻开扉页，她去看目录，大多都是关于他的实验成果，简单平实，然而少部分确是些生动的名词。
其中一章，名叫“魂别”，在一百零一页。
她缓缓翻动那本书，在那一页，夹着一张音乐CD和一张演唱会门票。
“……”
查看门票，她发现这是一五年那次，她在英国的那场演唱会。
那一次，是她鼎沸后第一场演唱会。
她按照歌迷的意愿，穿了件绝美的婚纱。那场“婚礼”盛大，她笑着，迎接新生。
她觉得不可思议，陈炽竟然偷偷去过。
她晃了晃那本书，最后掉出来一张演讲稿。高中时期的，还是沈厌的。
紧接着，却看到桌上那几瓶安眠药以及地上散落的十几个烟头。她的心脏再一次发痛。
那些记忆，似乎变得波涛汹涌。
她记起了许淋森同她说的那些话。
“他高中就喜欢你了。”
“…他只喜欢你一个人。”
“他就是个疯子。”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愈来愈搞不懂陈炽的感情。好像自从沈厌回国，陈炽一直在演戏，一直表演他的冷漠。
自从他高考完，陈炽明明和她一点联系都没有。
他这个人，心里憋了不知道多少东西。
高中那几年，沈厌不知道他的感情，也没勇气去猜，他是天之骄子，沈厌以为他不会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有理想，有追求，热情澎湃，这就是他。
可是，他不仅有，而且还很烈。她更没想到，陈炽居然会对她有那么深又无法割舍的感情。
沈厌这个人，做什么事都随心，不管什么，感情上她也从来不会主动，一方面不信什么狗屁爱情，另一方面看淡世事，觉得没有任何东西束缚才活得自在。
这也是他们都说沈厌不是个好恋人的原因。
也许…林栖迟说得那段话，是对的。
陈炽对左亦的原谅，只是不想看到自己为他哭的昏天黑地。
经过人生几年，他本应该越发能懂沈厌并不是什么高尚之人，然后渐渐的没了这种情感。
可是，他却越爱越深。像个疯子。
沈厌一句一句在心里猜测。
擦干了眼泪，她在原地空洞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整理好这本书，放回了书架原处，她走出了这间卧室。
***
再次回到医院，她得到了消息，陈炽的手术平安。
走进病房，沈厌的气息颤抖着，还是抬眼看到陈炽。
他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带着呼吸机，手臂处还有些许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然而这副模样，平平淡淡的，却让沈厌止不住的暴哭。她，似乎再次看到当年差点丧命的他。
她颤抖着从包里翻出几张湿巾，半蹲在他身前去擦手臂上那些血迹。边擦。她边说着：“对不起，陈炽。”
沈厌自言自语，说着：“你为什么不说你很难过…”
她的鼻尖冰凉，贴在陈炽的手掌，终于感受到了他体温的炙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啪嗒一声，病房的门被打开。
沈厌擦了擦眼泪，回头看了眼，发现是李鸢。
“李医生。”
李鸢的双眼憔悴，但还是挤出一抹笑。她说：“别哭了，他一会儿就可能醒了。”
沈厌轻轻嗯了声，这才发现李鸢的眼角泛着轻微红晕，似乎刚刚流过泪。
此时，她的心里跌宕起伏着。
李鸢说：“有空出来和我谈谈么？”
沈厌起身，默认了她的话。
李鸢的双手抄在白大褂里，因为身高问题，她微仰着头看沈厌，她一字一句：“这一次，真的就差一点。”
说着，她的泪水顺着脸颊砸在了医院的地板上。
沈厌：“……”她无话可说，也许是自责。
“沈厌，你知道陈炽一直喜欢着你么？”李鸢还是挑明了。
“……”原来，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了。
“我知道，我有些自私，我很爱他，我本来不想你知道他爱着你，但是…如果继续瞒着你，他还是会自杀。”李鸢哭着说出这些话。
“这些年，他只爱你。”李鸢自嘲地笑了笑，“太多次，他甚至不远万里去看你的演唱会，只因为他想你。”
沈厌：“……”
“他那年获了诺贝尔奖，却才二十多岁。你根本想不到他当时的压力有多大。然而，他想坚持下去的原因，也许就是你，他想成为伟大的物理学家，想让你有理由能选择他。”
“……”
“他太爱你了，爱到我们这些旁观者都能看得出来。”
“……”
“十年，你在国外呆了十年，一次接一次的谈恋爱。你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么？”
“……”
“你还记得你高中抽烟时被我遇到那次么？”
“……”
“那一次，我不知道你和他说了什么。我只记得他在和我对视后，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燃了一支烟，他的表情，看起来绝望至极。”
“……”沈厌记了起来。
“好在，没有别人发现他抽烟。”
李鸢清了清嗓子：“这一次，你发了高中时期的专辑，名叫重逢。刚好，他自杀了，但是活过来了。这也许，是一种天意呢？”
见沈厌不说话，李鸢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抹了把眼泪，说：“报歉，我冲动了。但是我不说的话，你们真的就错过了。”
沈厌眼含热泪，问出憋在心里许久的那句话，她问：“所有人都知道，沈厌是混蛋。我还能有资格说爱他么？”
她早就没了资格去说爱他。
李鸢说：“沈厌，这话不该是你说出来的。”
“……”
“你凭什么觉得你配不上他？”
“其实，陈炽早就把你爱的不剩什么了。”
沈厌，名副其实的灵魂滚烫的混蛋。
陈炽，无可厚非的思想炙热的疯子。
这世间，再不过他们般配了。
她的前半生，如果只靠着那副傲人的脸庞，她不会有任何成就。然而，她有理想，有追求，有那一腔孤勇，这一点就是别人可望不可及的。
十几年的无声的喜欢，在这一刻，似乎带着无尽的力量，让沈厌的那股年少时的一腔孤勇重生。不仅对于音乐，还有爱人。
兜兜转转几年，原来重逢才是他们爱情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