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市中心医院门口。
沈厌抱腿蹲在那里,身上那件风衣孤零零地落在地上,沾染了不少灰尘。
北京高速上飙完车,她再一次喝的醉醺醺。
嘴里不停嘟囔着,“好难过—”
医院里换班了执勤护士,那位护士老远看到沈厌蹲在那里,她有些担心,走出医院,她俯身问:“女士,你需要帮助吗?”
沈厌闻声,猛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说:“我好难过。”
护士似乎是不懂怎么安慰人,尴尬的说道:“医院里应该没有高兴的人,你也别太伤心了。”
“…嗯。”
沈厌看她,一双眼睛里尽是破碎的明月。她一字一句问说道:“你能把我送到楼上吗?我好像…迷路了。”
护士点点头,边扶着她边乘电梯上了楼。
护士问:“你找哪个房间?”
“我找陈炽。”
“陈炽院士啊…”护士明显有些发慌,“我们不能随便打扰的。”
“……”沈厌却没了话。
“你…是他什么人啊?”护士问道。
“朋友吧…”
听闻她的回答,护士鼓足了勇气,打算去敲门。
咚咚咚——
护士出声询问:“不好意思啊陈院士,这么晚打扰您,您睡了吗?您的朋友喝醉了,你能出来看看么?”
此刻,陈炽并未睡着,正倚身在窗边抽烟。他淡淡地开口:“让他进来吧。”
“麻烦您出来见一下吧,我们这有监控,不让进您的房间的。”
“……”
掐灭了烟,陈炽不耐烦地去开门,他一直以为是许淋森这混蛋。
直到,开门后——
沈厌的那张脸映入他的眼帘。
白玉似的皮肤粘上了红晕,乖巧至极,根本不像一张素颜的脸。
琥珀色的一双瞳孔似乎洒满了薄光。
护士已经乘电梯下楼去了。
沈厌目光微转,看到他活生生走出来,心里莫名觉得不可思议,她声音模模糊糊说着:“陈炽,对不起——”
陈炽抬眼看她,冷冷地问:“喝酒了?”
“没有喝…”
他说:“对不起什么。”
陈炽看她穿的单薄,沉默着伸手把人拽进了房间里。
沈厌晃晃悠悠站直了身体,发现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冷清极了。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来一件厚实的外套,递给沈厌,问:“嫌弃么?”
“……”听他这样问,沈厌更难过了。
他远远地递着那件外套,搭在刚受伤的手臂上,微微打着颤。
沈厌缓缓接过衣服,闻到一股很熟悉的烟草味,她于是抱在怀里。呆站了许久,她才鼓足了勇气说:“你能原谅我么?”
陈炽静静走到窗台边,又点燃了支烟。
他活了命,也该和沈厌道谢。但是,这些不该混为一谈。
半晌过后,他说:“你做了这么些混蛋事,这次说哪件?”
“那就一件一件来说…”沈厌抬眸看他,“第一件…高二那年,左亦找你那件事。”
他闻言冷笑了声,看她醉成了这样,明天也不会记得什么,干脆直接摊牌了。
他说:“沈厌,你还没明白…”
“……”
他继续,道:“我恨的人从来不是那个废物,是你,懂了么?”
“……”她的思绪一滞,听得有些语塞。
果真如林栖迟所说,陈炽只是不愿她喜欢别人。
他不还手还放过了那个混蛋,只是因为不想看到沈厌为左亦而哭。只不过,这个方法蠢透了。她也没能猜到。
陈炽说:“你知道你为了左亦跪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想干什么么?”
“……”沈厌咬着唇,拼命摇头。
他呼出了口烟,继续道:“我想弄死我自己,看看你会不会给我流一滴眼泪。”
“……”
“沈厌,看着你这么爱他,你知道我多疼么?”
她不停地抽泣,嗓子里断断续续说着话:“对不起…我不会喜欢他了。”
“……”
他静静地站着,没有回答。
过了会儿,沈厌说:“第二件,你和李婷婷的事…”
“这件事,我该和她道歉。”
他说:“我当时都打算和她在一起了,结果你说你不想和左亦分开。”他冷笑了声,似是自嘲:“还祝我们幸福。”
他又叹了口气,“你猜猜我什么感受?”
听着这些话,心口那股撕心一般灼烧的感觉直冲神经。
她缩了缩指尖,艰难从嗓子处发声:“你是不是也很难过…。”
“……”他还是没有回答。
沈厌说:“第三件,我没有报考清华大学。”
他说:“原来你记得你失约了。”
“……”
高考结束,陈炽从别人口中得知她是那年高考的状元,但还是迟迟没有等到,因为她决然选择了去国外。
后来,他逼着自己认清了现实。
陈炽垂头,低声道:“去了清华你也会当着我的面爱别人,还不如离我远些。”
“这件事,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
沈厌低头擦眼泪,道:“对不起,陈炽。我不会再这样了。”
“……”
时间随着喘息声静静消逝。
忽的,陈炽低声唤了她的名字:“沈厌。”
随即,沈厌的眼泪干涸,凝固在温热的脸颊上。她等着,等着陈炽剩下的话。
心里猜测着,会是什么。
他说:“我原谅你了。”
他们的纠缠,早该罢休了。
“这次你救了我的命,是不是早就想和我两不相欠?”
他呼了口烟,道:“我们两不相欠了。”
“……”
那股酸意,又一次,翻涌出了眼泪。
怎么可能两不相欠,因为她,陈炽又一次自杀。
等到烟雾散净,他抬手关了窗。问道:“困么?”
“……”
“不嫌弃的话,你睡在床上吧。没有安眠药我没法睡着。”
“……”
沈厌低头看,这张病床很大,分明可以睡下两个人。
他走近沈厌,把她身上那件外套拽了下来,扔到了一旁椅子。他道:“去床上睡。”
“……”
沈厌闻言,也猜到不会拧得过他,于是便听话地蜷缩在那张床的一边。
陈炽靠近,去帮她盖好被,由于左手腕缝了针,他没法支撑身体,只能另一胳膊支撑。
突然,沈厌坐直了身子,双目含情地看他。
陈炽盯她眼睛,已经沁出了热泪,滑落在她脸颊。
她倏地唤他的名字,这让他更灼热。
他手下的力气变大,掌心炽热,鲜血汹涌。男人受伤的右手紧握着沈厌脆弱白皙的手腕,强迫两个人的视线相撞。
痛感被温热取代,烧遍了全身。
脑中的清醒意识不知出现几次,再次逼着他认清现实。
没等陈炽起身,下一秒,沈厌仰头,轻轻地如羽毛一般覆上他的唇。
“……”
陈炽两双手清冷地撑在身下,理智逐渐消失殆尽,他认了,缓缓地回应着她的吻。
他的鼻尖缓缓与她的脸颊接触,感到她的脸颊冰冷,唇却是热的。
陈炽的低喘声如同密密麻麻的线,搏紧沈厌的心脏。
烟草与烈酒碰撞,燃起一股烈火,在她唇边疯狂。
忽然,在情迷意乱之时,沈厌柔软的指腹划过他眼尾的一颗痣。
紧接着,一个吻结束了,带来又热又烈的错觉。呼吸声似有似无地萦绕在他耳边。
“……”
他起身,离开燥热的床边,神色有些懊悔。
不过,一个吻而已,她也不会在意。
沈厌的眼睫轻轻颤动,出声说:“你在另一边睡,好不好。”
“你喝醉了。”他淡淡地回答。
“我知道。”
“……”陈炽闻言,有些气笑了,弯唇道:“为什么想和我睡?”
“你是病人…”
“还知道我是病人?为什么大半夜里来折腾我?”
沈厌闻言,揉了揉脑袋,道:“报歉,我好像有点醉了。”
“……”
***
一觉睡醒,已经是上午九点多。
沈厌醒来,迷迷糊糊在床上坐起,随意往旁边一瞥,看到床角坐着睡着的男人。
他…
她觉得头痛欲裂,昨晚喝的太醉,一点东西都不记得了。
望了望周围,她夺过床头的那件外套,赤脚下床盖在了陈炽的身上。
他靠在床头,男人额角沁着汗,头发也有些慵懒的凌乱,可是帅是实打实的。
走到房间外,她从包里翻出了手机,已经被静音了。
刚好,阿月在此时打来电话。
“厌姐,起床了没?”
“刚起床。你现在有时间么?”
“有,大把的时间。”
“帮我定个早饭送到市中心医院,要两份。”
阿月的声线明显提高,她问:“我去,你在陈炽院士那睡的?”
“嗯,昨晚喝酒喝太多了。”
“你们干什么了?不会定情——”
“没有。”沈厌无奈地回答:“你快点订啊,合适能吃就行。”
随后沈厌把电话挂断了。
我操…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干了什么。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跳自觉绷紧。
然后,耳边突然传来房间里打火机按响的声音。
陈炽…醒了?
沈厌整了整头发,悄悄侧头,往房间里看。
——目光交汇的瞬间,心口猛地一滞。
他果然醒了,竟然睡得这么不沉。
沈厌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于是说道:“你醒了?”
“嗯。”他抽着烟,眼底没有颜色。
沈厌走进房间,悻悻问道:“昨晚,我有没有耍酒疯啊?”
他淡淡答:“…没有。”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待到两人距离到达最短,再一次,沈厌迅速赤手去掐灭了他的烟。
看着她的动作,陈炽眼中有了颜色,那只烟随着坠落,烟灰散在他的衣服上,他问:“疯了?”
“……”
她没有表情,平淡地回答:“没疯,你别抽烟了。”
他问:“你一直这么灭烟?”
她摇头,答:“只给你这么灭过。”
好像就两次,都是在医院里。
“……”
沈厌:“许淋森工作太忙,李鸢也不能一直顾着你,所以…这几天我陪着你行吗?”
“随便。”陈炽说:“下午办理出院手续吧。”
“这么快啊?”沈厌无奈,说:“吃完了早饭再说吧。”
男人紧闭着双眼,心底些许的苦涩。
半个小时过去,沈厌从楼下取来了外卖,是阿月定的两份馄饨。
房间里,沈厌从包装袋里取出筷子与两碗馄饨,说道:“陈炽,你吃素的还是荤的?”
陈炽坐在桌前,淡淡撇了眼,声线懒散,说:“随意。”
沈厌认真考虑了一番,最后说:“那…你吃荤的吧,这样身体才会恢复快。”
“……”
沈厌:“你右手是不是不太方便,我帮你吧?”
“……”他并未回话。
沈厌用筷子夹起一个,抬手缓缓送到陈炽的唇边,说:“尝一尝?”
“……”
陈炽闻言,犹豫了瞬才张唇,吞下一个馄饨。
“……”味道不再普通。
随后,沈厌换了双筷子,夹了一个给自己吃。
就这样交替,他们吃完了早饭,打算收拾东西办理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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