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夜，还是那么冷。
通话断了，陈炽缓过了劲儿，停完车，在街上找了个酒吧。
他抬眸看了眼招牌。
【重逢】
酒吧名叫重逢。
抬脚步入酒吧，一股混杂酒精的热潮袭来。
吧台要了酒，他随意找了处无人的角落，一杯接着一杯喝酒。
中途，有身材火辣的女人过来搭讪。
她来到陈炽眼前，十分暧昧地挑了挑眉，轻声问：“帅哥，一个人啊？”
陈炽闷头喝了一杯酒，说：“不然半个人？”
她被逗笑了，她觉得这男人好像并不是酒吧常客，说：“我搭讪你，行么？”
“找我干什么？”
女人似乎醉酒了，坦白道：“在酒吧里搭讪，从来没有真情，我只是看见你手上的腕表，似乎价值不菲。”
陈炽突然笑着抬眼看她。
“只喜欢钱？”
她说：“不啊，你的脸也不错呢。”
陈炽又喝了杯酒，低声骂了句，随手摘了腕表，丢在桌上。“身外之物，不值几两钱，算是萍水相逢的见面礼。”
他的声音沉沉闷闷，却能听出来是个有文采的人。
忽然，女人笑了声，道：“先生，您被骗了。”
她起身，看向吧台，笑眼盈盈喊道：“沈老师，我赢喽。今晚你请客。”
陈炽的动作忽的一滞，唇角还沾着酒水，他抬眼看向那个被叫做“沈老师”的女人。
不远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过膝长裙，她化了妆，唇间叼着根烟，烟雾徐徐上升，模糊了她的脸。
看着她的脸，突然，陈炽的心脏狂跳起来。随即，他又缓过了神。
他轻笑了声，暗叹都记不清了，这已经是第几个与她相像的人。
眼前女人随即坐下身，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们玩游戏呢，您这么大度，应该不会怪罪吧？”
陈炽淡漠地摇摇头，继续喝酒。
“你是老师么？”女人问。
“嗯，算是吧。”
“在哪里教学？”
陈炽顿了下，如果诚实回答，不久后就会有人知道：清华大学的教授竟然也是烟酒都粘。
他说：“在北京，教高中。”
“好地方啊。”女人感慨，道：“我姓程，叫程恩。”
女人低下头看了眼腕表的时间，又看了眼桌上，起身说：“这腕表您收回吧，有缘再见哦。”
临走前，陈炽问了句。
“那位姓沈的老师，叫什么？”
程恩淡淡一笑，说：“不可泄露。”
……
这也像是一场梦。
……
翌日，陈炽艰难地醒过来，收拾完着装，打算去陈允的学校。
到达学校门口，他整了整衬衫，走上前问了问学校安保，问：“学校让抽烟么？”
意料之内，安保说不能。
闻言，他又走出校门，抽了两根烟才踏进学校。
这学校里，兵荒马乱，陈炽似乎有种错觉，他好像回到了抚宁一中。
来到了办公楼，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里面出现一个温柔的女声。
“请进——”
推门进去后，他看见两位女老师和陈允的班主任。
还没来得及和班主任打声招呼，身旁一位女老师突然惊呼出了声。
“我的天呐！”
陈炽闻声觉得奇怪，冷眼扫过那女老师的面容，她穿着碎花裙，面容不错，眼里写满了不敢相信。
紧接着，他瞳孔微颤，才发觉那是昨晚在酒吧里的女人，她叫程恩。
他的眉眼忽然舒缓下来，道：“…程老师？”
“是！”她非常开心被认了出来。
里面男老师突然打断，道：“你冷静点行么，这是陈允的家长。”
程恩有些发懵，问：“…啊？那个物理学家吗？”
陈炽淡淡“嗯”了声，道：“姓陈，单名一个炽。”
陈…炽！
程恩声线有些委屈，撅嘴说道：“您不是清华大学的吗？怎么还骗人呢。”
他难言，浅笑了下。
班主任李老师把他叫了过去，说：“陈教授，您这弟弟有点奇怪，和您不太像，物理是弱科。”
“……”
陈炽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而且…他还早恋。”李老师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不解。
李老师问：“刚好，今天班里物理课组织了学校老师听课，下节课就是，您有兴趣指教指教么？”
陈炽低下眉，缓缓点头。
班主任站起身，问了声那个物理老师，道：“沈老师，别紧张哈。”
在陈炽的心跳起伏间，角落里正在办公的沈老师回答了：“荣幸。”
女人只回答了两个字，却让陈炽心脏狂跳。这个女人感冒了，像是故意模糊自己的声线。
李老师说：“沈老师，这是你高中的师哥，你不起来看一眼么？”
听到这，陈炽再也没法淡定了。
姓沈，物理老师，抚宁一中毕业。
那个沈老师站起了身。
“李老师，陈教授应该没注意过我。”
就一瞬间，陈炽看清了她的脸。
一双桃花眼上挑，骨骼生的无比惊奇。
这张脸，他这辈子都能记得，她是沈厌。他妈的，她果然没死。
他从没想到过，再一次遇见，是在国内，是在现实世界，是在这么平常的一天。
此刻，时间过得漫长。窗外阳光漫撒，地上满是两人破碎的身影。
这感觉，不输两年半以前她回国，喝的醉醺醺喊出了他的名字。
此时的他，热血沸腾，心跳全为眼前女人而燃烧。
他的心脏一停，就看着她笑眼盈盈询问：“陈教授，您都不认识我吧？”
他心口一紧，缓缓道出她的名字。
“沈厌。”
女人一脸惊奇，道：“不愧是天才啊，无名小辈都能记得清楚。”
“有空聊聊么？”陈炽颤着嗓音问她。
他有太多问题要问。
她说：“您弟弟谈恋爱不关我事，我只是他的一个老师。”
“你拒绝？”他问。
沈厌的语气无所谓极了，说：“当然。我跟您好像没什么交集？”
他觉得心痛难忍，低下头冷笑了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这…”
李老师和程恩已经懵逼了，李老师不理解，觉得是沈厌的错，说道：“你这臭脾气能不能改改！面对陈教授你竟然也能这么硬气。”
然后，他竟然起身追了出去。
办公室重新变得安静，程恩对此有些不解，问沈厌：“陈教授…他认识你？”
“你傻？”沈厌笑着问，道：“他都叫出我名字了欸。”
程恩：“我是说，你们有过一段感情吗？他看你的眼神，看着就不简单。”
沈厌不记得他的眼神，她没敢仔细看。
闻言一顿，随即，她解释：“当然没有，你当我多厉害么？我只是和他朋友有过交往。”
说假话已经成了她的技能。
程恩：“帅气多金还是个天才，你对他真没感觉？”
沈厌嘴角弯弯：“对他的钱有点感觉。”
看着程恩带着课本去上课，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了她自己，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想起陈炽的脸，她觉得感慨。他把头发染黑了，大概是没了那些执念，往更深的想，他的病好了。
不可否认，她还爱着他，没想到，真正的爱情原来后劲这么大。
不过，任务过后，她还活着，她没向任何人解释，一声不吭跑来了上海。除了屈科恩警官，没人知道她是好人。
她也不想他们知道，她心里早就有了阴影，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值得庆幸，她亲手杀了十九龙，至少，她对得起陈炽的十几年。
他的病好了，杀父之仇得报，也不会再那么深爱她，这份感情似乎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他们相爱过，足够她能记一辈子。
……
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憋住了眼眶里的眼泪，低下头从电脑上修了修课件，拔下u盘打算去上课。
教室里，临近上课，后排已经坐满了学校里的物理老师，都想见识见识这个抚宁一中毕业高考状元的教学能力。
沈厌在走廊里，恍然抬眸看见了陈炽，他低着头在抽烟。烟雾缭绕，遮住了猩红的双眼。
他又在想什么。几年前，他也这么抽烟。
沈厌终于回过神，吸了口气，上前打招呼，她说：“陈教授，学校不让抽烟。”
闻声，他这才发觉沈厌的目光。不过，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又低下头狠狠吸了口烟，双眼紧盯着她，随后那团烟雾呼出来。
见他脾气这么差，她也有些无奈，毕竟她也偷着抽烟。
“好吧。您开心就好。”
随后，她打算起步离开。
将要与他擦肩而过，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怀中紧抱着的课本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撞起灰尘。
他突然紧紧环着沈厌的腰，半截烟从唇齿间掉落，他低声说：“沈厌，我病好了。”
他艰难地发声，道：“你再看我一眼，行么。”
他认了，放不下的一直是他，也许在沈厌的心里，他们两年半以前就结束了。
此刻，他什么也不想管，只要她还活着，不管她有没有新的爱人，他就想一辈子在她身边。
沈厌很快反应了过来，站稳了身子想要挣脱他，她叫出声：“疯了！放开我！”
“为什么不要我？”他说，“你说过，要和我结婚。”
幸好，沈厌还清醒着，她脑子有点乱，响起了电影中的情节，她解释说：“陈教授，我大脑受过伤，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纠缠，我失忆了。”
…失忆了，独独忘了他是么。
趁他走神，沈厌低头咬在他的胳膊，他还是不为所动。
沈厌暗暗笑了下，想起了能够对付他的方法，道：“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么？”
他无言，掰过沈厌的下巴看着她。
她故作妥协，轻声说：“好，我们谈谈。”
话语落地。他信了，彻底松开了手。
沈厌整了整衣服，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眼前男人愣神，她转过身就跑，留下回声：“我说过，我还要上课。”
“……”
***
教室里，课上了一半，沈厌引进了她那一年的高考压轴大题，难度爆表，第一步做出来就屈指可数了，全市做得出来的不过百人，此时教室里鸦雀无声。
沈厌看了眼教室的钟表，道：“十五分钟，解题。”
一群学生开始鬼哭狼嚎。
五分钟过去，陈允起身，说：“老师，我解出来了。”
看到他，沈厌不自觉想起陈炽。她低了下眸，问：“答案。”
陈允：“答案是：二分之一百零五。”
沈厌笑着点头，道：“厉害。”
后面一群老师惊呼出了声。
沈厌笑着问：“你哥教你的？”
教室里响起一阵唏嘘声。
陈允低声埋怨，说：“老师你怎么这么爱说实话。”
随后，课件上又出示了去年的高考压轴题。这题听说挺难的，她还没来得及做一下。
她说：“这节课还剩十分钟。”
她抬头扫了眼，发现班里的物理学霸都开始放弃了。她有点疑惑，于是亲笔开始做。
两分钟，思路起来，她开始提笔。
这题，不如那年抚宁一中的竞赛题。
最后一步，她也停住了，明明近在咫尺却总也算不出来。
后面同学似乎发现她的窘迫，笑嘻嘻地问：“老师，你皱眉干嘛呀。”
沈厌有点无奈，说：“年纪大了。”
有同学说：“您都不会做干嘛让我们做啊。”
后面老师也开始了讨论声。
此刻，陈炽孤零零站在教室外，听到了这些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