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上海，陈炽接到一个电话。
对面传来清晰的话语。
“哥，来家一趟吧。”
他心思一停，逆着风慢慢悠悠吸了口烟。
“惹什么事了？”
通话一边，弟弟陈允嘿嘿一笑，“哥，你真聪明。”
陈允问：“何叔呢？”
“哦…他呀。”陈允有些心虚，说：“我怕他气急攻心驾鹤西去，没敢说。”
挺有孝心。
“行。”陈炽掐灭了烟，“路口等我，带你吃饭。”
“好嘞！”他高兴地应。
来到西餐厅，点完餐落座，陈炽仔细看了看小伙子，自从陈虹去世，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几年过去，转眼，少年的身高触碰到他的肩膀，竟然他也要高考了。
他抬手摸他脑袋，道：“说吧，什么事。”
“谈恋爱，你…应该能理解吧？”他抬头看陈炽。
听到这里，陈炽动作一停，挑了挑眉：“小子，我没早恋过。”
“没试过…还没见过么…”陈允小声嘟囔着。
“多久了？”
陈炽随手从烟盒里抽了支烟，摸出打火机，被陈允制止，他撇了撇角落里的禁烟提示，说：“哥，这不让抽烟。”
陈炽这才反应过来。他低低地笑了声。
陈允说：“高一下学期开始的。”
陈炽问：“女朋友怎么样？”
陈允面色些许自豪，道：“又吊又漂亮。”
陈炽撇了撇嘴，“评价不低。”
“哥，我当你同意了。”
陈炽抬眸，笑着看他，“同意什么？”
他说：“我们老师要见你，可能需要陪读一天。”
犯的事过于光荣了。
陈炽问：“班主任要求的？”
“嗯。”
这种事，陈炽不会在意，谁没有年少过呢。
陈炽换了个话题，他问：“想好哪个学校了？”
“嗯，复旦吧。清北考不到。”
陈允自知自己几斤几两，没有这同母异父的哥哥天才基因，高考估摸着也就六百五十多分。
“哪科不行？”陈炽问。
“物理，简直他妈…”说到这，似乎自觉不妥，他顿了下，“天书。”
陈炽听得一乐，他是物理学的顶级天才，虽然理解不了，但能共情这种难堪的心情。
“物理老师是谁？”
“她姓沈。”说到这，陈允眸色一亮，来了劲头，继续说：“可牛逼了她，看着不像本科毕业，也就三十多岁，教了四个重点班。”
陈炽说：“明天我去领教领教。”
“别别别。”陈枳允摇手拒绝，说：“你这境界，需要领教一个高中老师？你是去泡妞的吧。”
“……”
陈炽“啧”了声，沉默了瞬，说：“没有。”
“你没谈过恋爱么？骗小孩啊？”陈允慢条斯理反问。
闻言，陈炽扯了扯衬衫领口，漫不经心地活动脖颈，一条银色项链摇摇欲坠。
“我女朋友，两年前就过世了。”
一瞬，陈允手指轻颤，手中叉子掉落，砸在了玻璃桌上。
“哥…你在开玩笑？”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陈允听说陈炽交过女朋友，而且，她已经去了。
陈炽眸色渐沉，半晌，他回答说：“你以为我这么洁身自好是为了什么？”
“……”
年少有为，家财万贯，陈炽绝对包含了世间好男人所具有的所有的好条件。而他，却至今未娶。
“她连一个名分都还没给我。”
陈炽狠狠吸了一口气，难掩心底波澜，低下头掩盖泪眼，抿着唇喝了口桌上酒杯里的红酒。
陈允安慰他：“哥，你还没放下吗？人死不能复生，她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生活。”
低下头，他哼笑了下。
怎么放的下，如果他不出国治这破病，就能困着那个女人一辈子。说白了，他放不过自己，明明，就他妈差了一点。
她进去里面，杳无音讯呆了一年，随后就死了，可是许淋森却从没去看过她一次，陈炽问尽了身边所有人，所有人都闭而不谈。
最后，他或许猜到了什么，也没再敢追问什么，他也怕，怕到了最后听到她被所有人冠上“叛徒”两个字。到了那时，他连看她墓碑的机会都不会有。
陈炽：“陈允，我曾经生过一场病，也做了场短暂的梦。”
那场梦，没有吵闹的世界，只有久别重逢的一次相爱。
陈允无言，听他这样说话，心里还是觉得不安。
“两年前，病好了。”他顿了下，又补充说：“梦也他妈的醒了。”
陈允张了张嘴，说：“哥…”
“我认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陈允听得心惊胆战。
二十七岁那年，父母双亡，爱人去世，经历生死，事业大起大落，此后无论什么，似乎都了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一蹶不振，然而，他的心魔似乎解开，重回了学术界，再创奇迹。
……
完事后，陈炽送了陈允回家，他坐在车里抽完了一盒烟。
忽的，烟雾袅袅之间，眉间一皱，他翻出那张泛黄的纸，看着几年前那人的回答，他顿住了。
【陈炽，你会是最伟大的物理学家。】
陈炽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他这才发觉，这个女人果然还是食言了。
两年多了，即使活着，她也不会再回来了，陈炽猜测着。他和她的那些前任根本没有区别，腻了就扔下，这才是她。
真他妈天真，还幻想两个人能白头。
启动车子，他打了下方向盘，离开了车库。
路上，耐不住寂寞，他给许淋森打了个电话。
他很快接了。
接通的前几秒，许淋森劈头盖脸一顿骂，道：“那老头怎么放你假的？我操，老子都他么快死了也不放我。”
“我有急事。”陈炽说。
“什么事？”
陈炽忍不住笑，道：“陈允，谈恋爱被抓了。”
许淋森哈哈一笑，“这世道，果然如我所愿。”
“滚。”陈炽低骂了声，“狗屁世道。”
“那小女孩怎么样？”许淋森唏嘘着，“看着陈允挺乖一孩子，没想到…”说到这，他的声线突然提高了，“你别让他染上烟了，老子想戒都戒不了。”
陈炽低笑一声：“抽个屁，他敢抽我就让他分手。”
“真恶毒。”许淋森说。
陈炽抬眼看着眼前水泄不通的车流，换了个话题。“顾甜甜怎么样？”
“能怎么样，还做着梦呢。”
两年多了，她像是中了什么诅咒，还没醒。
陈炽问：“不找女人，这么能忍？”
“去你的，我他么早禁欲了。”
说到这，许淋森又来了劲，问：“你知道最近下边学生又在讨论什么吗？”
“什么。”陈炽无心问了句。
“说咱陈教授，肩膀看着有点内扣，猜测你是处男。”许淋森笑的颠龙倒凤，问道：“你真是啊？”
车停在一处酒吧前，他熄了火。
陈炽低下头笑，抽空点了支烟。他平淡的回答：“你觉得呢。”
“你当我傻啊。”许淋森回答说，“三十多岁你他妈处男？”
“错，我二十八，你三十。”陈炽说。
“滚滚滚。”许淋森骂。
“渣男，你到底睡过几个女人？”陈炽闭上眼，等着烟燃尽，抽空问了句。
“不怕你笑话，仅仅两个。”许淋森诚实回答。
“敢说是谁么？”陈炽问。
“还能谁？李安安和我老婆呗。”
“李安安？”陈炽突然睁开眼，觉得这个名字突然出现有些说不上奇怪。
“昂，好像高三那年，学业压力大，我喝醉了，当天晚上就那样了。”
“……”
“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感受么？”许淋森问。
“……”
“我快他么吓死了。”许淋森：“挺可惜的，让我糟蹋了。”
陈炽：“许淋森，你故意的。”
她不像是这么开放的女孩。
“我故意的？你知道那时候多少少女想跟我么？”
“你故意的。”陈炽说。
“欲望上头我也能管得住自己，她就是不想和我分手。最后还是分了。”许淋森说：“前几天遇到了，她还是那么乖，她看着我还他么哭了。不过，她现在那对象对她挺好的。”
许淋森低下声，说：“其实，我挺对不起她的。”
陈炽眯起了双眼，问：“所以呢？”
“没所以。”许淋森笑着说：“真不行，让她再睡我一次呗。”
“……”
陈炽无言，哼笑了声，果然，他还是满分渣男。
“许淋森，其实，我和李安安挺像的。”
许淋森闻言一顿，心里有些慌，它还是故作轻松，开着玩笑话说：“看出来了，都是女的。”
“听起来，是不是像个傻逼。”陈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许淋森也吸了口烟，问：“你说谁？”
陈炽缓缓吐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沈厌。”
时隔两年多，他第一次提到了这个名字。
许淋森有些气急，道：“陈炽，你——”
“许淋森，别告诉我真相了。”陈炽打断说。
“陈炽，我不信你猜不到真相。”许淋森回答说。
那一年，任务结束了，正义大获全胜，许淋森咬着牙给警队里打了电话，想要问出沈厌的下落。
屈科恩回答说：“判了三年。”
许淋森挣扎着内心，问了句：“屈警官，为什么？”他不信，不信沈厌真成了叛徒。
然后，屈科恩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他心都停了，也是，她逃跑的时候都他妈给自己开枪了，能是个什么好人。
那时，他不敢和陈炽说实话，如果说了，这相当于什么？
相当于告诉了陈炽：你最爱的女人和她的爱人杀掉了你的父亲。
……
陈炽：“我还想去看她。”哪怕是冰冷的墓碑。
“……”
陈炽：“我不信…许淋森。”
“……”
“我想去找她…我想和她结婚。”
他一字一句，用尽全力，说出了这样逆天的话。
许淋森打断他的思绪，焦急地询问：“你最近没用药？”
这状态，简直他妈疯癫了。
陈炽这才回神，说：“用了。”
“我要听实话。”
“用了。”陈炽笑了声，说道：“总不能让她再不要我。”
许淋森突然严肃起来，说：“这两年，你一直在演戏，你根本没忘了她。”
那些他近乎正常的模样，原来都是假的。
“如果能忘，还能有那十几年么。”陈炽回答。
半晌，陈炽又低声说了句话。
“许淋森，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