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期江隐对于家庭的印象仅存在于绘本中,人们围坐在布满美食的餐桌旁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中间还放着一只大烤鸡。
那时候吃不饱是正常且频繁的事情因此她唯一拥有的念头只有——想要吃到绘本里的大烤鸡。
每当肚子饿得发疼并且没有脂肪能够提供供能时她总会于黑夜中蜷缩起瘦弱的身躯想象着大烤鸡的香气、味道和吃进嘴里的口感。
逐渐睡去,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饿昏过去。
与她而言,家人就是能给自己吃大烤鸡的人。
后来遇到纪念慈,她很不一样。
身上会冒出出暖洋洋、甜滋滋的味道。
江隐很好奇,于是问她,纪念慈就会告诉她妈妈昨天帮她用香皂洗了衣服,早上爸爸带她去面包店里吃了蛋糕。
所以她再次得出结论,家人就是会让自己产生暖洋洋、甜滋滋味道的人。
后来纪念慈家里重大变故发生,江隐坐在医院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上抱住啼哭的纪念慈。
家人这种东西坏掉了,发馊了,是不能吃下肚的坏东西,一旦摸到就会变得不幸。
尽管后来逐渐长大,思维紧跟,了解到家人并不是坏东西,但眼前这位……
江隐抬眸望着眼前亲密互动的二人攥紧了拳头,呼吸沉重且带着些颤抖。
绝对是个畜生。
她见过纪念慈的父亲,算是意外见到的。
几年前江隐从老畜牲的房子里跑出来买吃的,经过老树下就见到一个男人带着一副眼镜,身子瘦瘦高高,彬彬有礼地笑着与几位邻居交谈。
瞧见他的第一眼第六感就告诉了江隐这是个什么东西——一只笑面虎。
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快步离开。
江隐知道自己的第六感向来准得可怕,可在帮纪念慈拾掇物品的时候还是不由得一愣。
"这是我爸爸,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爸爸讲他什么都可以帮你实现。"
当年那股子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扑来,连带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你好,我是李熙悦的爸爸。"男人伸出手,熟练地带上他的笑容面具。
江隐没办法笑出来,她只想吐。
"不用,顺手。"江隐转身就要走却被李熙悦拉住。
她着急地对男人喊:"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等一下,等一下嘛,爸爸你快说些什么啊!"
男人也简单地说了:"钱或是其他的,只要你开口我们都可以满足你,用以作为你之前救下悦悦的回报。"
"不用了,你们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江隐甩开李熙悦。
对于江隐流露出的厌恶李熙悦不明白是为什么,又是从哪来的,之前他们分明没有见过面。
"等一下!"李熙悦大喊。
另一边纪念慈也从麻辣烫小店里走出来找人:"阿隐?怎么去了这么久,外面这么冷快点进来吧,麻辣烫也好了。"
江隐见到她涌上心头的慌乱盖过了怒火,她拉过纪念慈的手干巴巴地转移纪念慈的注意力:"这么快,我快饿死了,我们快吃吧。你点了什么?你有点那个粉吗?那个很好吃,还有丸子什么都好吃……"
她试图将身后的一切完全遮盖住,并推着纪念慈往店里走。
江隐并不想纪念慈因为这种人渣伤心,并且也不觉得男人会把这个女儿认回去。
但她明显低估了男人的城墙厚度的脸皮。
"慈慈?"
江隐放在纪念慈背后的手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纪念慈的身子猛然一僵,再是颤抖。
李文洋,这三个简单的字构成了纪念慈的梦魇。
往日的苦楚犹如巨浪扑向她,将她抛起,重重地坠落在地。
"纪念慈?纪念慈!"江隐扶住纪念慈颤抖幅度逐渐增大的身躯轻声呼唤。
李熙悦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江隐和纪念慈:"爸爸,你认识她?"
"嗯,认识,她是个很厉害的女孩。你之前不是一直说爸爸太忙了没时间陪你吗,爸爸把她带回去给你当玩伴好不好?"
"真的吗!谢谢爸爸!"女孩开心地笑了。
李文洋让司机先将李熙悦带走,他则是留了下来。
男人向前一步:"我们可以聊聊吗?慈慈。"
江隐把纪念慈护在身后:"聊个屁,滚!"
李文洋听到粗话拧起眉头,再一次强调:"我是想要和慈慈,纪念慈聊一下。"
"我说了,聊-个-屁!你在这样我就喊人了,快滚!"
李文洋绕过江隐尝试与纪念慈沟通,并打出亲情牌:"慈慈,我是爸爸啊,你不记得了吗?爸爸真的很想你,想和你说说话。"
纪念慈还是耸着肩膀低着头将脸埋进江隐的后背,一言不发。
江隐见李文洋不动自然是要履行刚才喊人的诺言:"熊叔!熊叔救命啊!有怪人要带走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带走啊!人口拐卖啊!"
"怎么个事?"熊叔气势汹汹地冲出店内,手里还举着个漏勺。
虽说男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做人口买卖的人但谁又说得准呢?万一这人真是人模狗样呢?
"快滚!要不我报警了!"熊叔挡住江隐和纪念慈,用手里的漏勺指着李文洋。
眼看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局势对李文洋不利,他只好先离开。
"散了,都散了哈!"熊叔挥手驱散人群。
"纪念慈,你还好吗?"江隐弯腰去查看。
少年的眼睛红肿,泪水从眼角刮落,留下的泪痕几乎爬满整张脸。
原本还有几分红润的脸色彻底陷入惨白,顺带带走了眼里的光亮。
"抱歉……我只是,控制不住……"纪念慈的声音被撕扯开,灌入泥沙。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没有关系,你别担心。"江隐拿出纸巾替她擦拭眼泪。
"我们回家吧……"
"好,我去跟熊叔说一声把麻辣烫给打包带回去吃。"
轻松的氛围变得沉重,一路上两人均保持静默。
一到家纪念慈就倒到床上,江隐则是将房门关紧,自己到客厅待着。
第六感发出了一个不太好的预警,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