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张歧川领衔清臣跪雨地
“齐王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王殿下感觉到了威胁。他虽谦恭,但也知道该争必争,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却又岂是那般好欺负的。于是当下黑了脸发难道。
“字面理解即可!”齐王殿下向来便也不将这位哥哥放在眼里。瞬间,冬日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儿。
当着母亲的面,赵王井思危不愿同这位有僭越之心且有僭越之行的弟弟起争执。便说:“你出来说话!”
他二人一褰冬帘,来带殿中二进院落。
皇后娘娘不想他二人因权利而争执争斗,正要起身,却牵动了腰伤。“哎呀”一声,痛苦地倒在榻上。
“母后!”永乐公主关切地问道。“母后别管哥哥们!哥哥们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说罢,将皇后娘娘一推,
推得她背朝殿门。她又接过侍女手中的美人掌,给她锤起来。
永乐公主一边锤一边吩咐,“请太医过来!”
皇后娘娘的内侍长应着声儿,吩咐小丫鬟双喜去请。
双喜褰开帘子去了。青玊顺着双喜的方向看去,透过帘子,就短短的一霎,远远读了唇语。读到了齐王殿下嘴边一句话。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青玊是我的。”齐王殿下说这话时大言不惭,一副挑衅祖制的模样。
听了这话,赵王殿下的眉紧了又紧,拳头紧了又紧。
青玊听言,瞳孔放大,又掀了掀眼帘。她知道齐王殿下的意思。她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命数,齐王殿下争的不是她,说到底争的还是皇位。
“不!”青玊想,她一定会想办法嫁赵王殿下。
翌日,圣上准齐王殿下井牧云全全主持祈晴大典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了朝野。
清臣工部侍郎张歧川大人听此消息,甚为愤慨。
张歧川斗胆在朝堂之上确认此消息的真伪。
“昨日晚间,臣闻传言,道齐王殿下将会主持十日后的祈晴大典,不知真假。臣信以为真,手中这道疏奏说的正是此事!求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示意内侍长呈上来。
内侍长王阳将奏疏去了上来,奏疏上一句“皇家更应遵守长幼尊卑,按制祈晴!”甚为刺眼!
陛下只看了一眼便即啪的一声合上了!
那奏疏上多次提及让幼子主持祈晴大典有违祖制。用祖制来反对齐王殿下主持大典。
工部侍郎张歧川带领着所有朝堂上所有的清臣全部跪下。“陛下,请收回成命!”
圣上想起儿子齐王贴心体己,为自己众里挑一选了天之骄子天籁之音的民间艺人刘艺进献给自己。且自己九五之尊,金口一开,驷马难追。
“此事是真,我昨日许了齐王,众位爱卿勿再多言!”
“嫡长尚在,选嫡幼主次祭祀大典,不合祖制,也甚为荒唐!”
齐王殿下井牧云听他这般说话,说得直白且不甚动听,回过头来刀片一般的目光就递给了张歧川!他的意思是张歧川,你有几条命跟我斗!
可是张歧川大人撇了一眼齐王殿下,枉顾他那威胁一般的眼神,双手持笏,朝前一拱,大吼一声“请陛下收回成命!”
声震朝堂!齐王殿下听了都虎躯一震。
圣上听他一口气连说三次收回成命。听得耳朵要起茧子。这还只是任命齐王殿下主持祈晴大典,若是封诰齐王为皇储,那这帮清臣还不得跟他拼命啊!
圣上不悦,胸中怒火四起,他甚为愤怒的一字一句地砸出下面的话:“朕心意已决!偏要选齐王主持祭典。尔等不服,就为赵王仗义死节吧!”
这是多么重的一句话啊!这句话像房檐上的砖瓦掉落一般砸下地面,砸得诸位清臣心中,碎成一块一块,鲜血直流!
圣上让为赵王殿下伸张的清臣以死明志,这话从君王嘴里砸出来,重若千钧。若他们不死,岂非其志不明。
可清臣就是清臣,他们有的是骨气。听了这话,当下所有清臣无一人退回队列。大家都持笏站着,站得笔直,等着张歧川大人回复殿下。既做大乾一天朝臣,便将生死一天置之度外!死有何惜!尤其能死节,死得其所。
张歧川的骨头很硬,他抬眸凝注着陛下,他的长眼睫矗在一片忧郁且坚定的眼眸之上,随着不屈服的眸光投下一片阴影。“臣绝不退缩,今日哪怕是为赵王殿下死节,臣也要请求陛下收回成命!”说完,张歧川跪了下来。清臣跟着张歧川也跪了下来。
殿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陛下虽然沉迷南北戏,虽然有断袖之癖,但是一直以来还算仁厚,忠言一般情况下也能听得进去,清臣和浊臣在朝堂上也能打个平手,没想到今日殿下刚愎独断,岂知就是为了一个伶人,竟然枉顾朝臣呼吁,让张歧川等清臣死节。
这么严重的话,从陛下嘴里说出来,清臣也是第一次听到。不能触天子逆鳞,这谁都懂这个道理但张歧川更加知道,若这一次屈服了,那齐王殿下一定会得寸进尺,更加紧锣密鼓谋夺储君之位。
不能屈从,一次也不能。于是他一掀衣袍下摆跪了下来。
天子的余怒像余烬一般还未散去。
“退朝!”御座上天子怒不可遏!他想先遣散这帮人,让清臣好好冷静一下。毕竟这只是一场祈晴大典,不是选储君。在选储君这件事情上,他一国之君虽有偏向,却还没有定谳。清党大可不必超前担忧。
“臣就跪在此地,陛下不答应,臣就不起来!”
圣上已经起身,正外御座后面走去,听到张歧川一根筋不肯屈服,一定要跟自己对着干,便气急败坏地吼道:“要跪你跪到外面去!”
恁谁都知道现在外面下着大雨。圣上说的乃是气话,为的是让张歧川等清臣知难而退。两个人都不肯想让,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张歧川还真的一根筋,他听圣上这般说话,便耿直地遵从了。
圣上双手用力掰折着张歧川这根荆杖,张歧川却宁折勿弯,这样下去非是两败俱伤不可。他这根荆杖真的断了对圣上又能有什么好处。
可是此刻,两人都不愿想让。
张歧川站了起来,用手弹了弹衣摆上沾染的灰尘,他脸上倔强神态中带着不可侵犯,不可沾染。他头也不回决绝转过身去领着在场的二十二名清臣一起出了延祚殿,跪在了丹墀外。
殿下无奈一甩衣袖,早有内侍长褰开了帘子,他穿过门,气愤难遏地退到了后殿。
张歧川张大人领着清臣跪在丹墀外。谁知上天也不眷顾,刚开始雨水还是淅沥,等清臣鱼贯而出跪在露天之地,雨忽然间瓢泼。这是十二月的雨,冰沁刺骨。
不一会儿大家都浑身湿透。湿透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冻得大家直打寒战。
清臣唯一的信念便是辅佐贤良,大道清明!怎能让浊臣首脑夺得储君之位。祈晴大典不能违背祖制,主持必须是赵王殿下。
仅仅跪了一刻钟,便有一位清臣受不了这冬月的凄风冷雨,倒了下去。
太医署的太医慌忙将他抬了下去。
其他人也渐渐熬将不住。
退了朝,圣上回到了寝宫,喝了一碗内侍长递来的驱寒姜汤,抱着丫鬟递过来的暖手炉,他的怒气消了一点。他心想,总不能真逼死他们,酿成血案,到时候轰动朝野,自己身上也一定惹一身臊,届时还不知天下人会怎么看待他这个暴君。大家都赌气,谁也不退让,还真就会酿成血案。因此陛下决定退一步。他吩咐内侍长。“去!让他们别跪着了,冻坏了都,也不看看这什么天气,让他们各返其家!”
内侍长传唤了三名内侍,他们揣着圣上的口敕去了。
赵王殿井思危下披着斗笠蓑衣,由一名内侍撑着伞走了过来。
他看着诸位为他争胜出头的清臣,眼中似有泪意,却被他硬生生地忍回去了。他不忍心大家这样跪着,便道:“众卿家,不如我们退一步吧!再这么争执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别跪了,回去吧!”
赵王殿下上前来拖张歧川,却被他挣脱了。
“不,殿下,我不屈服!”
“张大人为何如此执拗不悟呢!”赵王殿下说出这句话,一小半是怪嗔,一大半是心疼。
雨声太大了,赵王殿下井思危刻意朗声道:“大家若有个三长两短,国家还能指望谁呢?难得国家有像张大人这样的骨鲠之臣。”
他说完这句话,不经意间一回头,发现齐王殿下也来看热闹了。
他站在三尺开外,由两个内侍撑着伞,也穿着蓑衣戴着斗笠。
井牧云不言,只冷眼看着。他泠泠的目光穿过浓密的雨帘,落在了清臣张歧川身上。
他的目光足以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张歧川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着延祚殿的朱红色殿门,心无旁骛地盯着。一点而也没旁视,也没分心给别人。仿佛在说我并不会畏惧你!
赵王殿下井思危看见弟弟,倒在心底打了一个觳觫。他来干嘛?看我清党的笑话吗?他到底还是幸灾乐祸来了。
他只管看,清臣哪有这般不济,让浊臣看了笑话去。这样想着,井思危又撇了头过去,又朗声道:“我大乾还指望着诸位仁人志士鞠躬尽瘁。你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能指望谁?大乾还能指望谁?别跟陛下赌气,大家都起来吧!”言下之旨是这江山靠浊臣是靠不住的。这话也是故意说给浊臣首领齐王殿下说的。
这话说得很是在理。他们这场赌气其实根本讨不着好。龙鳞还是要顺着摸才行。
清臣许攸之听了这话,觉得甚是在理,于是抬手一抹脸上的雨水,便要一只脚站起来,刚要起脚,可是抬头看见张歧川
张大人还未有任何动作,简直是岿然不动,于是又复原跪下!
刚刚在朝堂上他赵王殿下不便出声说话,此刻倒可以尽情劝慰。他看张歧川不受点拨,想着他这文人的迂腐的一股酸臭味。哎,心中重重叹一口气,俯下身,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别让浊党看我们的笑话了!你先带着大家站起来,我们再行商议。祈晴禳灾这事还有回寰余地!而且有人真的撑不住了!”就差明着说我们再想个聪明点的办法!这自杀式的行为真的不可取!
张歧川誓要玉石俱焚!他根本听不进去了,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
赵王殿下一看他如此倔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于是也推开了给他撑伞的内侍。一抬手,也是倔强地掀开了他的斗笠,解开了他的蓑衣。“好,你们执意如此,那我就来陪你们!”
他虽站着,却陪着他们淋雨。不一会儿,他的发便贴着头皮,脸上满是雨水。
雨声太大了,来传圣上口敕的内侍扯开嗓子说道:“传圣上敕令,命各位大人速速起身返家!”
他说完,大家都抬眼看张歧川。
张歧川还是岿然不动。
那内侍瞧这场面,急得俯下身子,附在张歧川耳边悄悄说:“大人,回家吧!圣上心软了!大人们要是冻坏了,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交代。您起身了,他们才会跟随!”
哪知张歧川是个犟种,他并不理睬,也不起来。
看来圣上不答应撤回齐王殿下主持祈晴大典的成命,他是不会起来的。他就赌圣上最后会心软。看,现在他不久心软了么!
那传口敕的内侍摇着头叹着气扭过腰走了,回去复命去了。
他如实地汇报了他所看到的。圣上气得摔了茶碗,那茶汤迅速洇到了花绒地毯下去,空剩下茶叶渣和碎成三大瓣的茶碗在地毯上突兀地杵着,倔强地杵着。
圣上气得不轻,却只能放出更狠的话来:“好好好,这样甚好,便不怪得朕了!”如此一来,圣上也无计了,他也没有好的法子能劝动这些一根筋起身返家了。
这时,又有一位清臣受不了,倒了下去。
太医署的人慌忙将他抬了下去。
伴随着那人退场,永乐公主带着青玊、雨岫等婢子又上场了。
青玊和雨岫二人两把伞撑着,却还是挡不住雨水敲打在公主的蓑衣上。
永乐公主心疼地看着张歧川张大人。那一眼望穿,仿佛爇热的火炬一般,炽热地落在他的身上。然而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陛下退朝回宫的方向。
永乐公主本在延秀宫中逗着猫儿,又闲翻着书。她本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