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软阁内,水榭楼台前,歌舞升平绵绵不绝,醇厚的酒香味与胭脂混杂,不时传来女子的娇吟与男子的嬉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喜事”对于齐绍元这帮纨绔二世祖来说当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近日这陈澍总算搭对了筋,终于愿意让姑娘们进来伺候了。
戒了几日的荤,几人哪里还顾得上体察陈澍的脸色,皆是开怀畅饮、左拥右抱,势要把这几天没混上的都补回来。
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是齐绍元这个亲家兄弟,望着陈澍那始终似恼非恼的模样,心底还是有些发怵,暗地叹了好几口气,每次想上前说话却欲言又止。
陈澍与那位玉眠姑娘的事,他们这些兄弟也都是知道的。
在了解了玉眠与柳铖安的过往时,齐绍元是有些恐慌的。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惹不起。
柳铖安是谁?那可不是和他们一个级别的纨绔,那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更何况这人发起疯来实在是六亲不认,连皇帝的儿子都敢打,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就算这玉眠姑娘如今不再与他好了,不代表未来不会再苟合在一起。万一后面柳铖安问起罪,闹到皇帝面前都是不好看的。
他是纨绔又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这严重起来,甚至是牵连家族的事。
齐绍元心中着急,他当然不希望陈澍去犯险,毕竟齐家与陈家是姻亲,朝堂之上,更是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恰恰因为两家走得近,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陈澍。像陈澍这种连自己父亲小妾都敢染指的人,玉眠对他的吸引力是不可估量的。
齐绍元知道,陈澍并非痴蠢之人。自己能想到的道理,他也肯定能想到。
或许他现在尚存理智,可女人的事,谁说得准?指不定哪一天,他的挑战欲就会胜过理智。齐绍元觉得,自己有必要拉一把。
“钊平,你别冲动。柳铖安那家伙可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对对对,钊平兄三思。”
“是啊是啊,世上美人多得是,不缺这一个。”
齐绍元仗着自己二把手的位置,领着一众人劝。旁人也愿意给这面子,不过是嘴皮子动动的事情。
就这样一连劝了好几天,陈澍却始终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让齐绍元看着头皮有些发麻。然后,心头一股不详的预感缓缓腾出,就听到陈澍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桀骜与冷意。
“左一个柳铖安,右一个柳铖安,你们他爹的是柳铖安的狗么?”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脸色也不好看了,“如果老子说,老子定要与他抢呢?”
陈澍的眼神极具威慑力,众人面上虽然撑着笑,心底却是哀怨不已,齐绍元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心中不禁一咯噔。
他知道,陈澍大概率是意气用事,但这话说得轻贱也是事实。身旁这些人再怎么说也是正经大户出生的,一次又一次被拂了面子,心中定早是怨声四起了。
然而争又争不过,骂又骂不得。众人只能惹气吞声,再度趋炎附势。
“是是是,陈公子威武神勇,哪是那柳铖安能比的。”
“那玉眠真是不知好歹,被您看上,那是她的荣幸。”
“陈公子定能得偿所愿!”
众人还哪管齐绍元递来的眼神,一点不走心地说着恭维话,只因这苦日子,他们真真是再也不想过了。
他们想得简单,既然陈澍一不高兴,就喜欢拉着他们“连坐”,那说些让他高兴的不就得了。
逆着不行,顺着总没错了吧?
然而,陈澍此人从来不按常理出牌,阴晴不定的人,哪里是这么容易能伺候好的。
听着众人那一句句敷衍的夸赞,陈澍的脸色越发阴沉。犹如乌云卷着狂风,齐绍元知道,下一秒必定电闪雷鸣。
“都给老子闭嘴!”陈澍狠狠踢翻了桌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甩衣袖,大步流星,摔门而出。
屋内静默了一刻,随即便是七嘴八舌的嘈杂声。齐绍元头疼至极,只好先自作主张叫来酒水和舞姬安抚众人。
本以为,陈澍这几日大概不会来了。结果后来几日,陈澍不仅天天来,甚至还带了舞姬一起来。
众人都快怀疑他脑子是不是被气坏了,但是终究也无人敢问,更是无人想打破眼下这好事。
——谁知道会不会哪句话又惹毛了这祖宗,让他们陪他过回前几天的苦日子。
这一天一天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苟到了今日。
齐绍元望着面前始终阴沉沉的男人,思来想去,到最后,还是起身坐到了他身边。
事实上,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触这个霉头。但是表兄表弟的关系,注定他难以像旁人一样袖手旁观、全身而退。
“表弟啊。”他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且诚恳,“我知道你喜欢那个玉眠,但是……”
齐绍元凑到他耳畔,神色中流露出为难。
“你也要为陈家想想。”
陈澍不说话,他低着头,拿起桌上的酒杯来回把玩着,让齐绍元看不清他眸中情绪。
良久后,他蓦然嗤笑一声。
“陈家?”陈澍半阖的眸中半含嘲讽,“我如今这般,不全是因为陈家么?”
齐绍元愣怔,一时间竟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了。
陈澍拿着酒杯的手缓缓抬起,伸出食指点了点正玩得起兴的众人:“他,他,他,还有你。”
他将人依依点过,随后又转头看向齐绍元。
“你们,不就是因为陈家,才靠近老子的么?”陈澍说着,露出一抹凉薄的笑,叫齐绍元看着,一颗心如坠冰窟。
“所以我亲爱的表兄。”他神色平静地站起身,然而下一秒,发了疯一般,猛地把酒杯砸到齐绍元面前,“你可没资格用陈家来威胁我。”
玉瓷落地,碎片飞溅,落在了二人的中间。然而此刻的齐绍元却冰冷到难以感知皮肤被划破的疼痛。
他看着陈澍就这样向外走去,房门“咚”地一下被合上。
直到再也看不到男人的身影,齐绍元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漫上心头,垂下头去看那双被扎出鲜血的手,僵硬到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