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排练上文化课美术课里飞梭,宿舍里堆了不少工具,周末的时候许眠舟偶尔还要扛着画架到阳台去做美术作业。
男生熟悉起来总是很容易,杨涵和林迩现在已经能抱着许眠舟和辞易年的肩开玩笑了,辞易年这小子倒一直做着自己对外的模样,开得起玩笑、好说话、永远笑盈盈的。
许眠舟不明白他的地方太多,堆在一起慢慢形成一座小山,不去理会和深究反而会更好。
这周两个人没回家,辞易年要带毛毛去宠物医院体检,他在阳台给美术作业收尾,屋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大概是杨涵他们的朋友来找他们闲玩。
颜料并不好洗,他正躬身在水池边洗颜料盘,身后脚步声渐近,然后靠在许眠舟身边神秘兮兮地问:“眠舟,咱要不要一起看恐怖片?老恐怖了!我同学搞到了资源!”
反正也没有事,许眠舟收拾好工具跟着他进了宿舍屋内,一片昏黑中围坐在电脑前的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似乎在催促能不能快点,个别已经期待得坐不住了。
许眠舟:“……”
不知道他们从哪搞来的电脑,几个大男生围坐在仓促收拾出空余的书桌前显得相当拥挤,好在屋内大家穿得比较单薄,要是像在室外那样一人一件冬季冲锋衣校服厚外套,估计连屁股都转不过来。
是部很出名的恐怖电影,在搜索平台上是找不到的,室内黑着灯,所有人紧紧盯着屏幕。
林迩看着胆子很大结果不堪一击,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拽住许眠舟的手腕捏得非常紧,泄愤似的,许眠舟觉得再这么被抓两次估计就早也不用画画了。
有个留着短寸的兄弟倒是相当淡定,还评价演员的妆造,拿出一袋黄瓜味的薯片打开分给其他人吃。
屋内很快传来清脆的嚼薯片咔擦咔擦声。
剧情很快来到一个小高潮,四五个人轻声讨论剧情,短寸有些恨铁不成钢:“别回头啊!”
许眠舟随着剧情紧绷的心因为这句话放下,乐了:“是啊!别回头啊!”
“估计有人来了。”杨涵小声说。
屏幕里的木门铁锁轻旋,每个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块金属圆门锁上,这时候宿舍里和电影场景里一样,传来细微的,属于扭动门锁才会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谁先察觉到了开始害怕继而尖叫,有人喊了就会带动其他人,像多米诺骨牌那样带起一阵连环效应,即使没被电影情节吓到的人也会害怕。
门被从外推开,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窄影立在门口,手还放在扶手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屋内一齐尖叫的神经病,说:“喊什么——好吵——”
“我去,是辞哥啊,吓死我们了。”杨涵松了一口气,招招手喊辞易年快关门进来:“快快快,年啊,我们正看恐怖片呢,快来一起看。”
辞易年边走过来边仰头打量熄灭的两盏灯,抽了自己桌前的椅子坐到空余的位置,许眠舟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放得很轻,闲聊似的询问道:“毛毛怎么样?”
“活蹦乱跳,外面挺冷的,又降温了。”
“感觉到了。”许眠舟回道,他伸过来的手指在辞易年肩上的布料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你进来的时候特别凉。”
辞易年看了一会就觉得无聊,眨了几下睫毛就开始闭目酝酿睡意,许眠舟看得专心,身边的林迩碰碰他的肩:“年哥居然开始睡觉了。”
“估计害怕得不敢睁眼吧。”许眠舟脸不红心不跳地编排别人,被造谣的人眼睛也不睁地伸手拍了一下造谣者的手背,声音带着困意的低软:“造谣的人今晚吃不到排骨。”
许眠舟一愣,这是听到前天他和外公说自己想吃排骨了。
他也不甘落后地反击:“偷听的人长的痘永远好不了。”
辞易年下巴上确实长了颗痘痘。
校园里寒风瑟瑟,学生们的话题迎来了跨年潮,去哪里跨年和谁一起跨年,还有学校的元旦晚会,在枯燥无味一成不变的学生时代里,这一点变数就是最好的慰藉。
苏槿已经选好了自己跨年当晚穿的漂亮裙子,小姑娘把图片发给许眠舟希望他帮忙参考一下,自己要拍出漂亮照片,如果出片了他也有报酬。
树叶落了一地后树上徒留光秃秃的树枝,几抹绵云飘在树的脉络上,苍凉寂寥的画面才有了一点生气。
不知道又是哪个班的小姑娘,试探着站在班级后门张望,招手唤了吴永星,这人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给年哥送跨年礼物的。”男生回来的时候说,靠在许眠舟桌边说,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老样子,给你拒了,说忙学习暂时没有恋爱想法,成不?”
辞易年眼皮都没抬:“行。”
话题很快就被盖过,许眠舟正倚着辞易年的桌子笑,乱晃的视线突然定格到另一头正和其他人说话的李清河身上,两道视线倏地碰在一起。
他这才发现那是一张清秀斯文的脸,只是永远低垂着眉眼,存在感降到最低。
李清河在注意到许眠舟似乎在观察自己时便飞快地把脸扭开了,玻璃表盘被轻轻敲打,他这才回神,侧头垂下视线去循方向。
黑泠泠的眼睛静静地看他,明明抬头看人,辞易年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外翘的眸勾住许眠舟的眼,似乎轻易就能把他看穿。
许眠舟潜意识里想躲开,于是低头去看手表,状似不耐烦地骂:“十点十五,大课间要结束了,你自己不会看钟啊?”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冬天也阻挡不了打球的热情,许眠舟从场上换下去喝水休息,替他上场的吴永星鬼哭狼嚎地朝场内跑,盛思在那头接应,两岸猿声啼不住。
他靠在铁丝拦网拧紧矿泉水瓶盖,这才注意到斜后方的网外站着李清河。
因为学习美术他对好看值得欣赏品鉴的事物总是能说出一套属于自己夸奖的话,而且许眠舟为人其实有点肤浅,对于长得漂亮的人自己总是愿意多说一点话,当初辞易年嘴巴欠扁成这样自己也没有骂人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辞易年那张脸实在是……太权威了。
发现李清河很好看之后自己也没那么认生了,主动搭话道:“你要不要也去打打球?”
许眠舟没想到这人胆子这么小。
他突然说话明显把人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肩膀耸了一下,李清河朝许眠舟看过来,似乎不习惯和别人对视触电般的挪开,声音低低:“不用了,我体育不好,而且这方面很笨。”
男生的视线一直放在篮球场上,吴永星和盛思吵得要命,许眠舟乐呵呵的,偶尔还欠嗖嗖地解说两句,李清河也是个闷葫芦,居然真的再也没和许眠舟说话。
距离新年越近学校越有迎新的味道,每个班都开始筹划布置教室,校园里挂起灯笼拉起横幅,电子屏上开始有了一块区域专门进行新年倒计时。
依然是每天都需要排练,十一班的合唱已经渐入佳境,高低声部互相带跑区分不出来的现象已经很少了,每个人都能在分声部的部分做到自己的事情,无数的一滴水融入就汇成汪洋,泉水叮咚,教室里余音绕梁。
深色的海棠花愈开愈艳。
新年倒计时三天。食堂的夜宵开始供应年糕甜汤,糖饵块粑丝,两个人上完晚自习回宿舍前也会去食堂拎一份回宿舍吃,那条林荫道变成叶子路,月光晃上树梢,脚下的树叶吱呀作响。
许眠舟低着头看台阶,再抬头时已经到了楼梯口,碰上正要下楼的李清河。
三个人撞上皆是一愣,辞易年没什么反应,许眠舟便承担起联络同学的责任:“去哪儿啊?”
“下楼买水……宿舍的饮水机今晚停水了。”
许眠舟听完下意识往辞易年那边看过去,后者倒是一脸平静:“上周阿姨就说了,你自己不听人说话。”
“要不要去买水?”许眠舟问,问完又觉得自己傻逼,自己喝不喝水和辞易年好像也没什么关系,而且他本来就不爱喝水。
李清河却没等他俩说话,径直挨着楼梯扶手就下楼去了,窄瘦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楼道。
他肯定是不喝水的,而且懒得下楼再买,解决完一碗香甜热乎的甜汤玩了两局游戏许眠舟就抄起东西洗澡,宿舍楼这个时间点喧哗骚动,尖叫的喊话的,整栋楼的声音膨胀。
冬天的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疲惫,他把衣服洗了摸着出门去公用插座那用吹风机那把头发吹得半干就溜回来,吴永星和盛思正准备下楼找热水泡面,许眠舟知道这俩人也没听阿姨的通知,幸灾乐祸地说:“你们不知道吗?今晚热水机坏了没热水。”
两个人端着已经放好面饼调料包的碗面面相觑,吴永星指责:“还不是你叫我放好了再下去泡会更方便?!你现在给我吃了!”
盛思:“我是你爸爸吗这么听我的话?”
看热闹永远不会嫌事大,许眠舟悠哉哉地回了宿舍,坐到桌前清扫作业时才注意到桌上放了两瓶矿泉水。
红白色塑料包装纸透明瓶身,他盯了片刻,上边映照着书桌上摞得整齐的书堆和一张发怔的脸。
等神游够了才转头,许眠舟看向那张桌子,先看到的是一直放在桌面的那瓶只广口塑料瓶。
除去外层包装纸,一朵清透净冽的白山茶在明澈的容器里安静地盛开,像没有字的日记。
有人喝醉了酒不会记得那晚上的一切,花却记得那人如何把它摘下,将它别到另一个人头上作装饰,漂亮的人配漂亮的物,到底是花衬人,还是人衬花。
“你给我买的水?”许眠舟看了那朵花几眼重新面向书桌,随口问似的。
“嗯。”辞易年倒也承认得快:“吃了这么多甜的喝点水,冬天了更加要多喝水。”
哦。许眠舟应。那朵花好像永远不会枯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