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他怎么会在1980年的殷式医院？他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联系？他也和我一起穿越了吗？难道，四十年前的齐羽计划，张家人也参与了一部分？

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亟待解答，可眼下显然不是问问题的时候。闷油瓶松开了我的嘴，我听到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穿上。”他递过来一件衣服。借着手环的光，我看清了那衣服的制式，心下不由一凛。

那是一件陈旧的军服，上面还镶着几个没见过的徽章。衣服年头太长了，胸口的位置有一大片黑色霉斑，我看了一会，意识到那是干涸的血迹。衣服的主人也许已经遭遇不测了。

闷油瓶看我发呆，迅速凑过来解我的扣子。我被他一推立刻反应过来，急忙拉下病号服，就看到衣服背后写着一个编号：“北015”。

这个北应该是区域的意思，医院有东西南北四个区域。015是病房的编号或是试验者的编号，我的数目非常往前，应该是在实验早期就参与了进来。我把数字记在心里，又将军服穿了起来，挂好武装带。

闷油瓶这件军服的气味很难闻，我屏住呼吸忍耐了一会，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地方，我的嗅觉恢复了正常。我整理好武装带，对闷油瓶做了个“一切ok”的手势。闷油瓶点头，用敲敲话在我手里标记了道路的方向和控制室的位置，我就出门了。

我拿着手电，尽量按照闷油瓶的嘱咐匀速往前走。走廊两侧的门都关得很紧，没有透出任何光亮，手电光孤零零地照出一小块区域，这让我有走在深渊里的错觉。我一路走，一边在脑子里把我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

从我中蜈蚣毒开始，到我变小，差不多是两个多月左右的时间，这期间还经历过一次急性肠胃炎，这几种情况会不会有所关联呢？在我进入调查以来，一直有一股未知势力，干预着我查找的方向，这股势力，和我变小这件事是不是也有关呢？

当前我能够确定的是，四十年前，殷家药厂确实参与了人体实验，从蛇毒、虫毒中提取出抗癌药的成分，并投放到当地的几大医院。我倾向于他们的目的是研究出能够使人治愈癌症并且长生的药，才会使用大量四岁以下的孩子。孩子体质弱，血液纯洁，没有使用过太多药，因此实验结果更加直观。

但这个实验在四十年前的某一天，发生了非常可怕的意外，也许是蛇群变异，也许是九头蛇柏失控，总之，殷家药厂除殷老板外无人生还。之后，药厂关闭，和药厂合作的医院假意倒闭，并制造了试验品大量死亡事故，实际上该医院转成了完全封闭的科研机构。至此所有的资源开始内销，大规模实验正式开始了。

至于实验正式结束，应该是前几年的事情，然后我因为某种毒素，激发了体内的实验机制，和四十年前作为试验品的自己发生了某种对调，不得不再次进入这件事的中央寻找答案。

我的疑问是，关于孩子的挑选，是否真如我所揣测的那样，九门也在其中发挥了作用？霍家关于整件秘密的盒子始终下落不明，这背后是否又与齐羽的事情有所关联？我从小受的所有教育，都是让我学习齐羽这个人的行为举止、喜好习惯，这是否也是为了混淆这股不明势力的视听，营造出齐羽是成功试验品的假象？

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年，当年参与该计划的人可能早已不在人世，齐羽本人也已经在塔木陀的石头下长眠，我只能自己寻找答案。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促使第一批解家伙计发生时空逆转的妇产科。有了闷油瓶帮忙，我心里更踏实了一些，很快走进了控制室的门。

灯光很昏暗，有个穿着军装的人正背对着我，坐在单人沙发上阅读一份报纸。我用闷油瓶教我的方法，一记手刀把他劈晕了，才开始寻找各个区域的灯控系统。

在地图上我看到，我所在的控制室位于二楼北侧，妇产科在三楼西侧，我需要上两层台阶，转过一条长约四百米的走廊。然而，这短短的路程里，设置了一个护士站、一个配药区、甚至还有一个妇产科门诊，如果直接断电，立刻就会被发现。

我想了想，直接将医院的总阀门关掉，就面朝下地倒在被我打晕的士兵旁边，装作被袭击的样子。我静静地听着，大约五分钟左右，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门开了，一个女声响了起来。

“长官，保险丝烧坏了吗？妇产科的设备都停运了，必须立刻启动备用电源。”

我没有作声，立刻就感觉到那个女人凑了过来，用手电筒照了一圈，登时慌乱得大叫：“有入侵者！他们袭击了管理员！”

她没有碰我们的身体，检查生命体征，这一点在我意料之内。这座研究所是全封闭的，又有士兵站岗把守，说明军方一直监视这些研究员的工作，二者关系并不融洽。

能吸引注意力的方法，只有制造一个入侵者的假象，让大家混乱起来，我才能最快的找到所谓的妇产科，看一看这个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这样想着，就听到外面的声音更嘈杂了，门板被完全拉开，我趁他们无人注意这个角落的空档，钻到了行军床下。很快的，脚步声逐渐平息，这些人应该已经去通风报信了，我立刻从床底下爬出来，朝着楼梯走去。

我贴着墙壁向前走，在黑暗里，我逐渐看到了走廊的轮廓，走过前方三个房间，我将转过楼梯，来到三楼北区，这里是妇科门诊和一些病房，越过他们就是西区的妇产科。

我尽量保持匀速前行，天气非常闷热，汗水已经湿透了我的脊背，我屏住呼吸往前走，到最后一个房门时，门突然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拿着手电，穿着军装。

我没想到还能有人在巡逻，瞬间大气都不敢出，来人立刻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转悠？”一边抬起了手电筒照向我的脸。

我一下有点急，脑子里迅速思考对策。这怎么办？我这具身体如果是试验品，医生一定会立刻认出来。我磨磨蹭蹭地摘了口罩，正想着托辞，那人却一下子松了口气。“张哥，您这么着急，去做什么事？”

张哥？我懵了，但嘴上很快开始忽悠他，因为主电源被人切断了，正要去找上级汇报情况。那小兵殷勤地奉承了几句，就转头往北区内部继续走。而我直到上了楼梯，脑子里一直在转他的那个称呼。

张哥。哪个张哥，张海客？

这b还真有可能搅这趟浑水，他自己不是说了吗，早在我几岁的时候就把我的面具戴上了。九门绝对都在这里，联想到刚刚衣服的事情，我猜测，如果闷油瓶也在这里，他的身份应该很高。

但如果是这样，他就不需要躲躲藏藏地给我衣服，让我混进来了，这张脸绝对不是那种可以当令箭的脸。如果张家人在这里的身份很尴尬，那么那个小兵为什么没有戳穿我，反而殷勤地同我打招呼？

不对。我又想起那人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是在和我打招呼，他的样子，更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难道我这张脸是有问题的？我一下子感觉后背发凉，就听到身后转角的走廊里，逐渐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低声的吆喝：“我刚刚在这看到的！”

我瞬间愣住了，心说娘希匹，果然有问题啊。这时候也顾不得多想，我一边在心里问候着张海客，一边赶紧闪身，钻进了刚刚那人出来的屋子，迅速把门关上。

脚步声从走廊这头传到走廊那头，逐渐消失了，看来他们以为我已经上楼了。我靠着门板蹲下去，松了口气。

娘的，张家人怎么到哪儿都不受待见，连个小破兵都能拿捏。我心里骂了一句，突然觉得不对劲。

既然闷油瓶和张海客都在这个计划里，并且被研究所的士兵排斥（或者是追捕），那么他们就是反对研究所的一方。这种越狱计划，一定是经过详细研究的，是谁和闷油瓶制定了这个计划？我想四岁的我应该没有这种运筹帷幄的脑子，思来想去，一个大胆的想法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现在，应该在张海客的身体里，张海客本人，应该在我们的行动里，被困在了妇产科，和第一批解家伙计一起，被置换了四十年的寿命。所以小花他们才认为张海客死了，而不是和伙计一样，变成婴儿。

牛啊，这个四十年的置换，对于张家人而言，几乎就是无效的。我想着他们漫长的、像吸血鬼一样的寿命，就十分地感慨，头一次切身感觉到长寿的美好。

既然我使用了他的身体，那么他的体能我也可以一并使用，张海客的反应力和战斗力一直在我之上，一会如果遇到普通人士兵，也可以用张家的手段制服他们，这样我就不需要东躲西藏了。

我从自己的推测里回过神来，打算拉开门出去。这个时候我才闻到，空气里有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随着房门关紧，越来越浓。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做了做心理建设，才把手电筒打开，一张惨白惨白的脸瞬间出现在我眼前，我头皮一炸，差点没跌倒，踉踉跄跄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我才看清这张脸，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大脑瞬间空白。

那是一张被悬挂起来的人皮面具，人皮面具不算稀奇，但在那一刻，我看到上面印着的五官，赫然是我的脸。

17 到底是谁的脸

我盯着那张面具，看了很久，第一反应是伸手摸自己的脸，看看有没有接缝，又意识到张海客这张面具早就戴了很久，脸和面具早就融为一体了，不由苦笑。

原来四十年前就有了我的人皮面具计划，那么我在这个故事里，到底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如果我是敌人，为什么不立刻抓住我，还要让我离开一段时间才通风报信；如果我是友军，为什么一定要抓我？我想到刚刚那些士兵的反应，心里不由得发冷。

我会不会是一个试验品？

只有试验品，才可以在实验基地保持相对的行动自由，又不会被随意毁坏，因为本质上，我是这个机构的所有物，是私人财产。我身上一定有相当的价值，让任何人都不敢对我轻举妄动，只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我听着门外完全寂静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我要把这张面具偷走。既然这张脸暂时是有用处的，它的遗失必然会让一些人警惕，我想闷油瓶今晚一定是特意来放张海客出来的，他的目的，也是让这些人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也许这两个人早就商议好了。

我只是想不通，闷油瓶到底是怎么置换的？张海客懂敲敲话，那么这个张海客一定是四十年后的那个，这两个人打包到研究所来，密谋制造混乱，目的是否和我一样，也是去妇产科寻找那些被置换的婴儿呢？

张海客也在被置换的队列里，现在生死未卜，根本没有时间和闷油瓶计划这么多，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解释：这两个人一开始就知道我变小的原因，并且自己也在置换试验大队里充当某个角色，计划在某个时间段引发置换，回到过去，做一些事情。

这个事情具体是什么？他们的目的，会不会是在我接受实验之前把我偷出去？当过去发生变化，未来就一定会改变，如果我没有成为齐羽计划的一员，那么我的家人就不会提心吊胆地继续参与老九门最大盗墓计划，我三叔就不会去找解连环，之后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吴家会彻底洗白。

我看着张海客的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如果是这样，我的一切冒险都不会发生，我不会认识小花，不会认识胖子，不会认识闷油瓶，他们不会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我的记忆也会消失。

我相当于永远地失去了他们。

我深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哭了。我不受控制地捂住自己的脸，同时一种没来由的愤怒开始在胸腔里蔓延开。那一刻我有一种强烈的被抛弃的感觉，我特别想揪着闷油瓶的领子问他，老子当了那么多年孙子，受苦受难，甚至差点放弃了一个人最基本的良善底线，甚至毁了一些人的未来，只是为了那个真相，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抹掉它，合适吗？

这个代价这样沉重，我从未想过让闷油瓶来承担它，我一直想，不要告诉他，不要让他知道这些事发生过，不要让他知道我背负的良心债，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从那些人脸里回神，大汗淋漓的醒过来，看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眠，我知道那些时候闷油瓶都醒着，甚至看着我，只是不戳穿。

我是下定决心要让那些故事烂在肚子里的，可是不代表我真的希望闷油瓶把它们抹掉。

如果没有九门的帮助，张家人只能独自进入青铜门，闷油瓶只能自己背负着天授的使命，穿梭在地宫里，等待永无止境的轮回和汪家的打击，只有死亡能让他彻底解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