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沈春和出门买东西，回家的路上遇见程约。
说实话她和他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因为程约给她的那种熟悉感，还有他的自来熟，加上高宜貌似挺喜欢他的，所以她对他也没什么戒备心，甚至觉得跟他讲话挺轻松的。
“嘿，你去哪？”沈春和从后面小跑到程约身边。
“哦，是你啊。高宜约我去他家。”
“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自来熟啊。”
沈春和心说，那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在那楼道里说话还跟个大爷似的。
“诶诶诶！怎么就下雨了呢？”程约伸手，感觉到有雨滴落在手心。
沈春和把手挡在头顶说：“没事！这种雨经常有，待会儿就小得没有了！”
三秒钟后，雨势瞬间变大！
沈春和跟程约开启“假装自己被狗追”的狂奔模式，一个人双手把刚买的书抱在胸前，另一个人边跑边脱下外套挡在旁边的人头顶。
“啊我的书——”
“喂！你不是说等一下雨就小了吗！”
“我怎么知道啊！下雨又不归我管！”
跑了长长的一条人行道才看见公交站，这一路都是绿化带，连个躲雨的便利店都没有。
“还好公交车站有雨棚能避避雨，这雨太突然了吧，早上还出太阳呢，”沈春和一边喘气一边说，“哎，这个天气，你还去高宜那儿？”
“嗯，没事儿，”程约低头擞了擞他的衣服，“跟朋友约好，不想失约，你还好吧？”
“嗯。”沈春和的肩膀以上都好好的，身上虽然淋湿了，不过对比程约情况还是好很多，他看起来感觉可以扭出一盆水。
天气有点小凉，沈春和都穿了一件毛衣，程约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挡雨，只穿一件T恤，风吹过的时候她都替他冷。
换座位之后，隔壁桌的男生，也就是上次吐司长拜托去买东西时一起去的那个男生，问她感觉程约这人怎么样，她当时说的是，人也不坏，就是吊儿郎当的。
那个男生就问，你跟他熟吗？
沈春和说，认识没多久。
对方欲言又止。
沈春和便说，你不是消息灵通吗，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叹一口气说，既然你逼我说我就告诉你吧，我听说啊，这个程约从小学到刚上初中都是优等生，老师超喜欢的那种，初一的时候还参加过奥赛的。
沈春和大吃一惊，她实在是没法把对方说的人跟程约漫不经心的样子挂上钩。
他接着说，可是吧，他之后不知怎么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现在好像还经常上课睡觉呢……
望着眼前猛烈的大雨，沈春和沉默。
是一个好学生堕落成了坏孩子更让人觉得惊讶，还是一个坏学生曾经居然是个人人喜爱的好孩子更让人惊讶？
她听到的猜测多种多样，但是看着面前的人时，她无法相信其中任何一个。
她不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让他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以前的他是什么样的呢？应该也是个关心照顾朋友的人，否则不会像现在这样给自己挡雨。他跟夏淳一样，对朋友好，但他们一个站在阳光下，众星捧月，一个靠在角落里，不声不响。
“怎么不说话？”程约看沈春和一直盯着自己，于是扯了扯衣服说，“我没事，我不怕冷，刚才用跑的，现在也还有点热……”
“你为什么……”沈春和打断他的话。
靠在角落里不愿意接触别人的人，原本是不应该对刚认识不久的人这么亲近的。
“什么？”雨水打在遮雨棚上，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 *
天地间的雨幕仿佛连绵到世界尽头，乌云在头顶阴阴沉沉。
夏淳对人好，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但程约作为一个上课睡觉作业不交跟朋友吵架的不良少年，和她主动交朋友还莫名其妙地友好就很不正常啊！
虽然她的话问出来意思好像不太对。
要是程约贫嘴说“因为我就是这么善良啊”，或者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说“别自作多情了谁对你好了”，就都可以很利索地把话题带过。“该不会是另有图谋吧”之类的话她都准备好要说了。
但程约低头看着路边的水花，认真回答道：“那是因为，你特别像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沈春和闻言也低头，紧张得咬住下嘴唇，发丝上的小水珠落到衣领上。
“是我奶奶。”
沈春和差点把嘴唇咬出血。
喂！搞什么，拿错台词了吧，我有这么显老吗！本来以为这后面搞不好有什么羞涩告白或者身世之谜的情节，这怎么瞬间成了温情伦理片！
“她跟你蛮像的。”
“那你奶奶还挺好看的。”
“有时你的一些表情或者动作会让我想起她。”
“那怎么说也应该比我稳重吧。”
程约的画风文艺抒情，沈春和在强行把画面掰回校园搞笑风。
“你们对人都蛮好蛮亲切的。”
“老奶奶亲切和蔼是什么奇怪的事吗。”说出来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跟你一样，头发长得过腰。”程约转过头来看着沈春和。
真是个奇妙的老太太，不过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沈春和偏过头去：“切，像你奶奶有什么好处？白得个高富帅乖孙？”她不习惯他的认真。
程约没说什么，抬头去看顺着遮雨棚的边沿落下的水流。沈春和跟着他抬头看。
想起之前听说的程约的往事，她不由得把他的变化与他口里亲切的奶奶联系起来。
她不敢随意猜测，又怕勾起对方什么伤心往事，就赶紧换了个话题：“我以为你们男生周末出来玩都喜欢骑车的，多拉风。”
“对啊早知道我就骑车出来了还不用被雨淋得这么惨。”程约做哭脸。
“五六年级的时候我就开始骑车上下学了，有时还搭人嘞。”
程约看着对方脸上莫名的骄傲，“呵呵”一声：“骑车搭人多不安全，何况，就你这破技术。”
“想打架吗！”沈春和火大，“你要是见到我骑车只会被我酷炫的技术吓到！”
程约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特大声：“的确是被吓到了，哈哈哈！”
沈春和觉得她的手刀技能已经蓄势待发。
雨渐渐小了，不过天气预报说，雨还会下一周。
* * *
因为下雨，天气冷得更快了。要知道，十二月初，要是不下雨，温暖的南方其实还不至于冻成狗。
今天早晨有几丝阳光，难道是要放晴了？沈春和穿着厚厚丑丑但很温暖的旧毛衣眯眼呆滞地看着窗外的天。
是个窝在家里学习的好周末。
——但是NO！夏淳昨天就电话邀请她和一干人等去放松心情缓解压力了，说是游乐园出了新的花车游行。
虽然沈春和觉得大概率只是他想要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
不过也挺好的不是吗，好朋友之间，闹了别扭之后有人拉下脸来充当这种角色，总比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好吧。
沈春和瞧着镜子里穿旧毛衣的自己，叹了口气。暖和是暖和，就是丑了点。
她翻箱倒柜只证明了要风度就不能要温度和衣柜永远少一件合适衣服的定理，想想总觉得自己上年冬天应该是裸奔着过的。
我决不能让寒风扼住我的咽喉，让我对它屈服！沈春和抱着必死的觉悟换上衬衫和米黄色的开衫，并安慰自己说去玩一定会热起来所以肯定不会冷。
她没把头发扎起来，只把它梳顺了披在身后，额前的碎发往两边拨得整整齐齐。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她又摸出一个点缀满小颗珍珠的发卡，将右耳边的头发收到耳后。她的头发又长了点，什么时候该剪一剪了。
哎，为什么突然在意起穿衣打扮呢，实用才是王道啊。
一出门沈春和就在冷风中跑起来，边跑边自我催眠说“这天儿一点都不冷实在是温暖如春”，只要跑起来身子就暖和了，还能锻炼身体，完美！只是……等一下，那出门前梳头是为了什么？跑了半分钟满脸乱发的她停下脚步，寒风中怀疑自己的智商。
终于到了游乐园，穿牛角扣毛衣的夏淳站在大门外，随意在脖子上裹了一条蓝白格子的围巾，一看见沈春和就朝她举起拿着巨大棉花糖的手。
非常亮眼，一点都不低调的人。
看见对方灿烂的笑脸，沈春和心里没有那么紧张了。
既然对方先约自己出来了，那自己还应该先开个话题。
“那个，你居然还带了伞。”沈春和看着他手上的雨伞心想我作为姑娘还真是糙啊。
夏淳说：“你穿得有点少啊。”
沈春和忙装大爷：“呵，一点冷风算什么，没在怕的。”然后连忙转移话题，“他们还没到啊。”
“谁？”
“一干人等……不，你约的其他人。”
“没有啊，就我们两个。”夏淳笑着示意她一起往里走。
“哈？”沈春和脑袋短路，立马纠结起来：两个人会不会过分了点，要是被老师看到怎么办，我还和我妈妈说我是出来复习的，有不是情侣的两个男女生一起逛游乐园的吗，不，也许确实有吧，但两个人要去干嘛呢，不对，我在紧张什么啊！
“你没睡醒还是饿了？”
“我——好得很，进去吧。”沈春和恢复平静冷漠。
“今天风有点大，你应该别个夹子或者绑个发带什么的。”
沈春和看向旁边的人，双方对视一秒钟，她转头在夏淳慈父般的目光下沉默地把一头乱发拨好。
出门前的沈春和还是把发卡取下来了。
两个人以这种满是槽点的对话开场，洗掉了一些之前的尴尬。
在这最开始的时候，沈春和感觉仿佛他们之前从未闹过别扭，他们也心照不宣地没提起那件事。不止沈春和，连夏淳都以为从今天以后，他们会像从前那样，继续做很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