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去一周了,喜庆的味道逐渐褪去。
沈春和自行车车技有所长进,回家的路上她哼着歌,眼神时不时飘到旁边的江面上,看着夕阳下的波光粼粼。
最近她有个跟许闲情一起放学回家的新习惯,尽管她们只同行一半的路程,到某个路口就会分开各回各家。
她们一起去食堂、一起上体育课、一起在大课间去操场集合跑步,其实她俩相处的时候也不多聊天,只是凭借心照不宣的默契,默默走在一起。好在即使肩并肩走一声不吭,彼此却也不觉得尴尬。
所以她们是顺路的关系,而且只顺一半的路。
但人生里能一起走一半路程的人,应该已经是少数。
今天许闲情说她有事,沈春和就自己先回家。
她出校门前,一个同样骑车的鬼祟的影子悄悄跟在身后,不过她没有发现。
影子刚要跟着她出去就被人拦住了,他吓了一跳刹住车,回过神来才看清树干后伸手拦自己的人。
程约和许闲情相顾无言。
放学时分,钢琴曲《雪之梦》回荡在校园里,过了很久,最后一个音节才停下。
“好久不见。”程约终于说。
许闲情揶揄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跟踪狂魔?”
“什么跟踪狂魔,讲道理,我家在那边你又不是不知道,顺路而已。”见许闲情背着手没回答,程约慢悠悠地接着说,“况且,难不成只准你跟踪帅哥不许我护送少女?先走了,有空再聊。”
眼看着程约大大咧咧地蹬脚踏就要逃跑,许闲情按住他的车把手:“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程约没有看许闲情,只是直直地望着前方。
“她跟你说了?是又怎么样。”
“她没说,可是我知道。至少我从没见过你做这种你自己认证的蠢事,你对普通朋友可不会这样。”许闲情放慢语速,“但我也知道,她跟魏紫有相像的地方,你也这样觉得,不是吗?”
程约知道她总会问这么一句的,他想伪装得再若无其事也没有用。
“刚见面跟我讲这个吗?”
“我们不就该讲这个吗?我还以为我不提醒,你就已经完全忘记她了。”
程约皱眉:“许闲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心里清楚得很,沈春和跟魏紫,是两个人。”
许闲情慢慢松开紧按着自行车的手。
“是两个人,毕竟你从来就不喜欢魏紫。”
“这你不是早就知道吗。”程约深呼吸,“魏紫对我很重要,跟我喜不喜欢她没有关系。另外,我喜欢沈春和不是因为她像谁,反倒是你,你跟她做朋友是不是拿她当替代品?”
没等对方回答,程约骑车扬长而去。
许闲情站在路边,沉默了很久。
* * *
周末,沈春和兴冲冲地把程约叫到高宜家。程约以为她开窍了,欣然赴约。
上午八点十分,他们碰面的十分钟后。
“你能不能上楼看电视,有点吵诶。”沈春和不满地瞪一眼高宜。
高宜怒摔遥控器:“你俩周末复习功课干嘛到我家来!你考虑过我感受没,还早上八点就到!谁周末八点起床!”
一激动就多话。
沈春和哄他:“高中生多忙啊,也不可能去我家吧,你体谅一下,你不为我着想,也为你大哥着想啊。”
程约把书从眼前挪开,用生无可恋的语气对他说:“我也不想复习的,给我一个机会,现在我想做个懒人。”
沈春和没管他,只推推高宜:“你无聊的话上去睡觉吧。”
看着让步的高宜上旋转楼梯的背影,程约打个哈欠:“还是让他呆在这吧,孤男寡女的影响不好……”
沈春和自创独门招式:沈氏手刀加持狂暴状态——“给我做你的数学!”
“我最讨厌数学了。”被打的人一手摸手肘一手撑着下巴。
“我可是在帮你复习,临时也该抱下佛脚吧下周就期末考了,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辜负我的期待对不对?”
“姑奶奶您看得起我我真高兴。”程约用铅笔挠了挠脑壳,“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复习?”
“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团结友爱不是很正常吗?”
“突然对我这么好,莫非你另有图谋……”
沈氏手刀狂暴状态二阶段——“能学学不学滚!”
“学学学学学学……”
关于为什么心血来潮要给程约复习功课,一半是因为她之前听说了他的光辉历史,觉得孺子可教,以他现在的成绩要进步点那是相当容易,真能帮他迷途知返也算积阴德了。
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不久前她知道他喜欢自己。
虽然她跟夏淳争执的时候说,喜欢一个人不是错的,但是在她朴素的价值观里,这个年纪在一起也是不对的,除非嫌作业不够多。
她想证明,“喜欢”可以变成一个人努力的动力之一。想起自己喜欢的人有多优秀,就忍不住想要向他靠近;想到有人在留意自己,也拼命把自己变得更好。
那份感情明明可以变得问心无愧。
也许很多年后,喜欢者可以对别人说,高中的时候他喜欢的是个很不错的人;而被喜欢者也可以说,上高中时,我也被一个很棒的人喜欢过。
* * *
夏淳放学后并不常留在教室里,除了之前他给沈春和辅导物理的时候。自从上了高二,他也很少放学后去打篮球了,基本上一放学就背书包回家。
班里很多同学也不习惯放学后留下来,一部分是饿得不行累得不行赶紧回家派,另一部分是休闲一下再回家派。后者多数喜欢逗留于图书馆、偏僻的小教室、小花园以及操场,教室反倒成了吵吵闹闹中散场的地方。
说起来,沈春和基本是整条走廊的教室里最早到跟最晚走的人之一,班主任知道这事后还曾经尝试坑她当电热委,全称电源和热水开关管理委员。
难得的是,今天教室里留到最后的就是夏淳和许闲情。很自然的,因为值日。
倒是沈春和,原本想着要等一等许闲情,但实在觉得过于尴尬,还是找借口先逃了,说在花坛边背书边等她。
自游乐场事件以来,她跟夏淳就没说过一句话了。
许闲情嘛,和夏淳做同桌以来讲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两个人一声不吭毫无交流,就这样完成了值日,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啪”,许闲情的笔掉到桌下,滚着滚着到了夏淳脚边。
一秒过去。
夏淳把地上的笔捡起来,放在旁边的课桌上。
“谢谢。”站着收拾桌面的许闲情说。
“不用。”
正好第九句,她数着。不过她知道今天绝对会突破十句话。
“沈春和很少跟我讲你的事的,跟你应该也很少提我,她没有在拉偏架。”
两秒的停顿。
“那现在,你在拉偏架咯?”他手上的动作都停下了。
其实真正紧张的人只有许闲情,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交流,一种陌生和奇异的感觉流淌在空气中,她捏紧了书包的拉链。
“你想跟她当好朋友的时候,我也想让她跟你成为好朋友。我比任何人都能共情你的感受,她不知道原因,所以不理解,但是她会为了我跟你争吵,她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三秒的寂静。
“你跟我认识了七年,所以你也许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你跟她来往变多也不过几个月,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许闲情笑了笑:“之前跟她要好的人是你,你是因为什么而跟她交朋友,我就是因为什么而喜欢她。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跟她呆着很舒服,觉得我们很适合,只是因为这样。所以你不要错怪她,不然我也可能会站到你的对立面,跟她同一阵线——就好像上次飞盘比赛。”
她没有看夏淳,拎起包就要走,夏淳在她身后给了回答。
“放心吧,你不是也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还有,你说的那种感觉,我也有过。”
许闲情还是没有回头,拽着包逃出教室,跑过空无一人、寂静的走廊。冬天的日落很早,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到了楼梯口,下方拐角处一张熟悉的脸抬起来,看着她愣住。
隔着长长的楼梯,背着包正要往上跑的沈春和抬头看着许闲情,喘着气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