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解宬最近一次说出这句话,还是在补课的最后一天。那一天,12班的任课老师们给学生发放零食,作为新年礼物。放学后,大家在一声声“新年快乐”中满载而归。眨眼间,已经到了大年三十。
解宬刚和长辈们通完电话,低头一看手机,发现有十几条未读消息,都来自同一个群聊。
唐沁:【大家新年快乐!】【烟花.jpg】
许周:【新年快乐!送上一份我做的鱼,祝大家年年有余!】
林心妤:【哇塞,许周你可以啊,这鱼看起来好好吃。不像某人,只会炸厨房。】
林心妤:【新年快乐.jpg】
陈树:【明明今晚的饺子一大半都是我包的,什么叫我只会炸厨房?!】
解宬已经能够想象到陈树张牙舞爪的样子了。不过,照林翊飏的性子,怎么会一言不发?
他快速在屏幕上打出“新年快乐”几个字,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还有人潜水?】
林心妤:【潜水?谁?】
许周:【是林翊飏吧,解宬你真的细心。】
五个人在群里聊了会儿,林翊飏始终没有回应,大家索性就忙各自的事。
今年的春晚依旧不好看,倒是有几首歌挺好听,完美地充当吃饭聊天的背景音。禁燃烟花爆竹的政策近些年放宽了一点,小区里鞭炮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
“嘭!”
一道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解宬按下接听键。
“新年快乐。”
林翊飏的声音和鞭炮声一起传过来,震得解宬耳朵有点疼。他默默把音量调小。“新年快乐。”
然后,两个人开始沉默。本来是热热闹闹的氛围,此刻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气息。
解宬盯着火红的窗花,用手撕多出来的边边角角。太安静了。他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先败下阵来:“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最受不了这种能噎死人的气氛。
“没做什么,就是和你聊天。”
解宬撕纸的手顿住,无奈地叹口气。寒冬腊月的,这人开什么冷玩笑。“我很认真地在问你。”
林翊飏揉揉怀里小猫的头,替它顺顺毛。猫主子正舔着自己的肉垫,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舒服地翻了个面,尾巴从铲屎官的面前拂过。
“噗。”林翊飏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嘴毛。
解宬还以为对方是在笑他,心情复杂,刚想说没什么事就挂电话,一声猫叫透过来。
“喵呜。”“乖一点,别闹。等一下……”
紧接着传出一阵杂音,留下解宬在原地哭笑不得。
“喂,你还在吗?”林翊飏拿起手机。“刚才是我家猫在耍小性子,没事,我把它送到我妈那里了。”
外面烟雾缭绕,颇有一种让人置身仙境的感觉,如果这些烟雾不是灰色的话。路灯下悬挂的灯笼透出淡淡的光。夜深露重,冷意渐浓。解宬垛了垛脚。
“等着呢。不过,你家还养了猫?”解宬好奇。“我外婆养的,这次我在外婆家过年。”林翊飏语调轻快。他裹紧身上的毯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剥橘子皮。
对方语气里的快意太过明显,解宬问道:“遇见什么喜事了?”
“暂时保密,等开学我再告诉你。”
行,还放条尾巴勾人。
解宬眼睛有点酸涩。他向来熬不了夜,偶尔熬夜也会元气大伤,第二天必定顶着两个熊猫眼,外加头疼一整天。
零点已经过去,正月初一到来,进入新的一年。烟花爆竹的声音持续不断,传递着喜悦与祝福,林翊飏瞥了一眼睡在窝里的猫,开口道:“你要是实在撑不住的话,就先睡吧,免得第二天起来又不舒服。”
解宬摇头,突然想起来自己在打电话:“没事,我们家守岁得守到两点,明天我晚点起就行。……先挂了,我妈有事叫我。”
“行,你先去忙,开学见。”
整个假期,林翊飏都呆在老家。在冬天也不太冷的南方,那里是少有的年年下雪的地方。每次回去,林翊飏都会带着乡里的土狗撒欢。在松软的雪地上跑,是难得的体验。
就这么跑着跑着,过了一年,假期也所剩无几。开学后的第二个月,平川九中的高一学子迎来了文理分科。
解宬没有犹豫,果断地在选科的那一栏填上“文科”,把许周吓了一大跳:“你填得这么快,不再想想?”
解宬打趣道:“整个学期都想着这件事,已经非常深思熟虑了。”
最后,只有解宬和许周选择文科,六人小组的剩下四位都投身于理科大部队。林翊飏和唐沁还在12班,陈树则去到了林心妤所在的11班。
“剩下两年高中生活,可不会无聊了。”唐沁眨眨眼。林心妤抱着午休用的小枕头,倚着走廊栏杆,又开心又嫌弃:“别提了,这下,我耳朵可有罪受。你是不知道,陈树唠叨起来的样子,简直和我妈一模一样。”
唐沁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他还挺适合当生活委员的嘛。”林心妤点头:“是啊,他初中就是。”
一楼各班向来奉行友好外交政策,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开玩笑)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在大家的鼎力支持下,陈树以全票通过的压倒性优势,当选11班生活委员。
原·生活委员亲切握手:“感谢同志积极配合工作,以后就靠你了。”
徒留陈树一人在风中凌乱,虽然他本人乐意上任。
基地班选择文科的人也不多,一共才40个,组建成1班。付婉钰是1班的班主任。许周成了劳动委员,而解宬依旧坚守在原来的岗位上。
人一旦忙碌起来,就会忘了时日。走读生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回奔波,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住校生更是基本上一周都呆在学校,只在周六晚上回家进行短暂的休整。周日下午,全校学生返校上自习。
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再到习以为常,最后变得麻木,学生们就这样度过了整个高一学年。
没有什么大风大浪,紧锣密鼓的节奏让人根本没有机会伤春悲秋。所有人都在拼命接收新知识,苦于越来越快的课程进度,和各式各样奇怪又偏门的问题斗争。
某天,在做完课间操回教室的路上,唐沁听见林心妤在哀叹:“完了,最近洗头的时候,我头发一抓掉一大把,而且还开始分叉了。怎么办呐……”
旁边的女生揉揉林心妤的脑袋:“没事,高中没什么时间打理,很正常。把头发剪短就好,像我这样。反正等高考完,想做什么造型就做什么造型。”
“而且剪了短发之后,生活方便很多。不用每天扎头发,也不用每天担心发圈不见了。早上起来用梳子一梳就好,还可以多睡会儿。”
唐沁加入话题,递过去几颗薄荷糖。
安锜拆开包装:“谢了啊。”
“怎么都看我,怪不好意思的……”
两颗蘑菇头凑在她面前,林心妤内心纠结,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对剪短发这件事,她有很大的心理阴影。或许,尝试一下?
周日下午返校,安锜和唐沁眼珠子差点没掉在地上。
“怎么样,不错吧?”
林心妤往前迈一大步,“唰”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扬了扬自己的齐耳短发。但因为头发太短,没能抛起来。
因为安锜和唐沁站着,陈树进教室的时候没能看见林心妤。他边放书包边怀疑唐沁又走错了教室,谁成想,下一秒就看到林心妤顶着一头短发,晃悠脑袋。
“我去!”
桌脚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听到动静,三个女生转头,映入眼帘的是石化的陈树。唐沁和安锜低下头,十分默契地开始憋笑。林心妤朝陈树示意:“这么吃惊干什么,难道不好看?”
闻言,陈树扼腕叹息:“小姑奶奶,你去剪头发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说你怎么中午吃完饭就跑了。”
“哎呀,这不是想让你们眼前一亮嘛!”
其他人有没有眼前一亮,陈树不知道,反正他是眼前一黑。林心妤要剪掉她的宝贝头发,这件事他们全家居然都不知道。
小时候,幼儿园同学因为拿剪刀剪了妹妹头发,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惨痛事件,陈树仍记忆犹新。
林心妤回道:“这有什么,要成功,就要适时取舍。我可是要大干一场的人。”
陈树点头:“行,等你大功告成。”
安锜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蛋糕,放在桌上打开:“庆祝小鱼剪短发,陈树你要吃吗?”
“不了不了,你们分着吃就行,我最近在控糖。”说着,陈树翻开练习册,继续写之前留下来的题。
安锜上下打量做题的当事人,问林心妤:“他控糖?”林心妤偷笑,和两个好友交换眼神:“长痘。”
三个人意味深长地点头。
过年时约定交换的秘密,开学终于兑现。只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解宬一时没办法消化。
“离婚?”
解宬正在喝水,被这两个字砸中,水在喉间转了一圈,他猛然咳嗽起来。
林翊飏替解宬顺气,顺势把手放到人背上。柳枝被风托起,轻轻点过水面。斑驳的树影游离,慢慢爬到两人身上。
昏黄的灯光下,几只小虫子乱飞。林翊飏看见解宬眼底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