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许闲情找到坐在草地上发呆的沈春和。

“两周才一节体育课，怎么用来发呆？”

“唔……那你想一起背课文吗？”

“你和夏淳怎么了？”许闲情在沈春和旁边坐下来，问得直截了当。

沈春和装傻：“什么怎么？”

许闲情拔一根草捏在手里玩：“那算了。”

“……你是感觉夏淳不太对劲吗？”

“那倒不是，他好着呢，你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吗？”许闲情很快给出回答。

好吧没有。太过分了，跟别人吵架自己怎么跟个没事人一样。

“哦，那你问我干嘛。”沈春和晃了晃坐得有些麻的双腿。

“他是不是误会了，以为你是跟我关系好，所以故意跟我调的座位？”

“你们俩的事，跟我才没关系呢。”沈春和想起那天的事，愤懑地回答。

“是，这跟你没关系的。”

沈春和能听出来她的意思是让她不必站队。她跟许闲情，和她跟夏淳，是两段独立的友谊。

可是，从许闲情说要跟她做朋友，到现在，沈春和完全搞不懂她想要干什么，也不懂她们交的到底是哪门子的朋友。既不黏在一起分享快乐，也不总是互相陪伴，不相似也没有共同的深刻经历。

她想过要范式化地讨好许闲情，跟她亲密一些，这样她们看起来会更像朋友。可是那个念头一出现又被立马掐断，警告她不应该重蹈覆辙。

可能她不必再花心思维持友谊了，反正她也没有那种天赋，反正她也不会。

反正许闲情也不会。

受人喜欢的、清冷的、不多言语但是存在感强烈的，说不定她就是受到太阳照射的那一面月光，承受恩泽，光华幽幽，同样有巨大的引力，拨动潮汐。

那天的争论不是为了许闲情，而是为了自己——她说得出这样的话吗？她们两个之间，互相是怎么看待彼此的呢，这种各怀心思的友谊值不值得存在呢。

“你为什么喜欢他？那个讨厌鬼。”沈春和双手撑在身子两边，面无表情盯着远处，好像那边的高楼就是那个讨厌鬼。

“喜欢他需要理由吗。”仿佛她问了什么很简单的问题，许闲情看着她笑一笑，日光在她眼底荡漾出波纹。

沈春和被那种柔和的波光震动。

那一瞬间她想知道，会有谁说喜欢她的时候眼底也这样流动着温柔。

而如果真的存在这个人，若有一天这份温柔消散了，她将会多么失落。

沈春和叹气。

“我跟他吵架了，他非要说我喜欢的电影很难看。”

“是吗？”许闲情歪头思考。

“他说电影很无聊，里面的人莫名其妙，看了简直是浪费时间。”

“怎么感觉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你不觉得很过分吗，他还说我不懂感情，没资格和他讨论！”沈春和越说越气，怒而捶地。

“那是有点过分了。可是，你坐在这伤心也没用，要不跟我一起去玩飞盘吧。”她抬下巴示意她看远处抛接飞盘的夏淳。

体育老师带着十多个同学在另一侧的跑道和草地上，大家跑着跳着，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

沈春和若有所思：“你是说，这大好青春不该辜负，我应该积极锻炼身体，用运动来消解不快？”

许闲情拉起沈春和跑过去：“我是说，用公平的竞赛一决胜负，他说你多少句，你就干他多少分。”

啊？等一下，这对吗？

“对的！”沈春和反握住许闲情的手咬牙切齿。

我半夜睡醒都要为那个养小狗的故事扇自己一巴掌，结果你玩那么爽是吧。

“我们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生气和烦恼，我们还有很多事需要做、可以做。”许闲情还是毫无波澜的表情，沈春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小巧可爱的马尾辫左右晃荡，“你不能沉浸在过去的事情里，如果你想要的东西现在没有，那它一定在未来。给它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吧。”

许闲情到底是以退为进，还是在努力学着不在意？给对方一点时间，给自己一点时间，她就是这样等着的。可是时间是个时好时坏的医生，不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们到底是在等时间给我们答案，还是在等时间让我们忘记自己的问题？

冷风从有阳光的地方吹过来，夹杂着泥土的微硬清凉的味道，带着树影摇晃。

沈春和并不知道，许闲情才是沉浸在过去里的人。

* * *

沈春和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没有歪歪扭扭地骑着自行车。在门口，她婉言拒绝了程约的陪同，只想一个人走走。

今天发的物理卷子分数也不及预想，上一次好不容易进的步，这一次全都倒退回来。时隔很多年后沈春和还是得说一句，我很想爱它的——物理，但是我发现爱什么东西也是要有资格的。

程约来找过沈春和，下午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他趴在走廊的栏杆上，一米八几的个子特别显眼。

“为什么问这个？”沈春和没看他，反问。

“高宜跟我说看见你前几天淋着雨回家，情绪不太对，发消息给你你也没回，就来问我。我哪儿知道你什么地方不对劲，这不来问你吗。”

发消息，有吗？她把他免打扰了？不过对于他告诉程约这种事，她觉得有点无奈。

“高宜？我这两天都没看见他，他去哪儿了？”

“他回老家喝喜酒了啊，连这都不知道，所以你到底怎么回事？”

沈春和半真半糊弄地说：“那天不是下雨么，我约人去游乐园，结果败兴而归，不就这样咯。”

“就这样？”

“就这样咯。”

“我……”程约憋回去一句粗口，“你的心胸比芝麻小啊，多大点事，忧郁期这么长？”

“多管闲事！”

“说到游乐园的话，如果你想尽兴玩一玩……下次我可以陪你去？”

沈春和一愣。

“就元旦吧！”

沈春和的一愣还没缓过来。

“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吧？那我就当你答应了。给你个机会享受游乐场的真正乐趣，ok？好，走了。”

“你别给我自作主张啊！”

程约一转身就拐下楼，完全没有理会沈春和的大吼。

对了，高宜的消息是什么来着？

洗完澡回到房间，沈春和用毛巾搓着湿漉漉的头发想。

“真好啊喝喜酒，过了周末又能请假，不用上学。”作为每周只有周末能用一用手机的高二学生，沈春和痛心疾首，决定不能再让高宜这么放松了，一定要撺掇他爹妈收走游戏机多买两套题。高宜啊，我这是为了你好啊！

点开高宜的消息，居然还是连着好几条。

18:20——“哭了？真哭了？[表情]”

18:25——“别哭，大家都背负着自己重要的东西，我们都长大了，也应该做好了相当的觉悟。”

19:55——“还不回我你完了！你打我这么用力你在外面怎么就受欺负啊！”

谁看了这种消息还会哭得出来啊，没笑就很给面子了，沈春和无奈摇头。

有点幼稚，有点中二，不过还挺真诚的。

“谁跟你说我受欺负了，看你的动漫去吧！”沈春和回复。

别哭，别哭。沈春和带着小高宜去玩的时候就怕他哭，所以有这么句口头禅，到他慢慢长大之后自然就渐渐地没有再说过了。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哭”也有了别的含义，它不是不准你在委屈难过的时候哭，而是说，这还不值得你失去笑容。你为什么总习惯于为了不在意你的人掉眼泪，而不记得为了关心你的人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