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荆竹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几个时辰了。
睁开眼的时候,魔尊正守在他身旁,两眼紧紧闭着,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杜荆竹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他才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你醒了?”
“嗯,这是怎么回事?我的伤怎么好了?”杜荆竹碰了一下伤口,大部分已经愈合,剩下的愈合也是时间问题。
“我在洞穴里,给你找了一点灵药用上了。”魔尊手上拿了一根散发着绿光的灵草,灵草的上半部分被截去,如今只剩下一些根须了。
杜荆竹试着站起身来,发现身子灵巧了不少,他眼中闪过一点疑惑,随后又如风吹散。
借着火苗的光,杜荆竹与魔尊往洞穴的深处走去,泥土松软,他们先翻出了深沟,扶着石块走了进去。
一路上能见到不少巨大动物的骸骨,以及上古时期动物的尖牙,大部分沾上了厚厚的尘土,有些角落还能见到几具干枯的尸体,脸上是极其恐怖的神情,显然在死前经历了一番诡异的事情。
杜荆竹心里发毛,借着一点火光偷偷瞧着旁边的祝慕。
奇怪的是,祝慕的脸微笑着。
祝慕生得极好,但脸上时常妖气森森,在火光之下一笑,从侧面看来如同刚出世的精怪,竟然,竟然看着有点陌生。
他闭上眼,试图把这可怕的想法驱逐出脑海,却猛然间吸进去不少灰尘,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睁开眼,二人已经到了洞穴的尽头,尽头处,有什么东西冷幽幽地隐藏在石壁之中。
异风袭来,吹动了杜荆竹的发丝,杜荆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脚,一点一点向上爬,好像是微风的吹拂。
洞穴里,怎么会有风呢?
四周跳动着绿色的光点,魔尊看着这些光点,试图伸手去触摸,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火光靠近,杜荆竹向前一步,终于看清楚了角落里到底摆放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神龛。
神龛内放了一个香炉,似乎就在不久之前,还有人来上过香,虽然积了一层尘土,但仍可以看出距离杜荆竹二人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
杜荆竹用手指点了一点香灰,捻了捻,确定没错。
他重新拿出瓶子,倒出剩余的一点亮光粉,这些亮光粉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已经足够他看清这里的一切了。
上方结了一层冰凌,依稀可以看出洞顶上画了不少古怪的图腾,洞壁上雕了一些浮雕,刻满了各种各样身穿宽大长袍跳舞的人,那些人的头上还插了几根羽毛,看起来就像是搞巫术的。
除此之外,上面还有一层深褐色的物质,似乎是……
血。
很多的血,但并不是人血,似乎是猪牛羊等牲畜的血,一层一层。
有刷子刷过的痕迹,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这群跳舞的人,用刷子沾了血,慢慢地,一层一层地刷在上面,风干了就再弄一层,直到几乎覆盖了整个洞壁,时间已经无法令它们剥落为止。
荒郊野地的,拜什么野神?不怕给自己惹来祸端吗?
杜荆竹不敢在此地久留,领着魔尊重新回到了那条深沟,深沟里的法器与破碎的瓷器映入眼帘。
难怪刚才踩到的泥土那样松软,有可能这是一条浸淫了不少血液的丧葬沟。
二人跳下深沟,将三只雪妖都拖到了一起,忽然间,小龙从瓶子中游了出来。
它似乎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颐,龙须兴奋地颤动着。
杜荆竹连忙拦住它,小龙不高兴地摇晃着身子,在杜荆竹的头旁不断盘旋,时不时发出几声嘶吼,似乎是在倾诉不满。
杜荆竹和魔尊蹲下身,二人强忍着生理的不快,将三只雪妖剥了皮,手上全是血腥味。
杜荆竹灵机一动,手指捏住了小龙的龙头,将它拉向自己,说道:“我将这些肉给你,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听到交易两个字,祝慕的眼睛似乎闪了一下,嘴角又微微勾起,杜荆竹注意到了这一点一场,脑中的疑惑更甚,只能暂时藏在心里。
小龙兴奋地很,杜荆竹还没说出交易是什么,它就骤然间将龙头变大,张开大口就想要咬向那堆血肉,被杜荆竹死命拽住。
“先答应了再说!”杜荆竹咬紧牙关:“不然我就把你龙须扯断!”
小龙终于点了点头,杜荆竹放开手,放任小龙饱餐一顿。
黑云如一团阴郁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朝赵贺二人冲过来,盘旋在他们的头上。
赵贺背着那把砍刀,脚上已经没了力气,踢踏着靴子,脸上全是愁苦的气息。
“杜荆竹,祝慕,你们到底在哪里啊——”他冲着空旷的山谷大喊,传来久远而茫然的回声。
“你们在哪里啊……”褚河原本温柔的声音也因为长时间的喊叫而变得沙哑。
已经雪崩过一次了,他们都有些破罐子破摔,反正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发生一次雪崩了,此时都放大了声音,试图让声音到达更远的地方。
已经过去十几个时辰了。
两人找了背风处,生起火堆过了一夜,火堆只能照暖半边身子,此时二人的后背都冻得发麻,背部的痉挛影响的脚下的行动,二人的行进速度更慢了。
赵贺半眯着眼睛,防止被雪光照伤,他的视线随着广袤的雪地无限上抬,落在那翻滚的黑云之间。
有一道纤长的黑影急速掠过,似乎还带出了长长的轨迹线,黑影在天地的尽头转了一圈,最后朝赵贺冲过来。
黑影越来越大,耳边传来了阵阵雷鸣,以及沉闷而喑哑的吼声,天地为之震颤。
“有妖怪!”赵贺大喊一声,带着褚河卧倒,褚河被赵贺一推,脸陷在雪地之中,等到那阵声音过去,她才勉强站起身子,看向天上飞速掠过的东西。
一条龙。
一条非常符合她的刻板印象的龙。
她早年在魔族领域见过不少龙,可是这样庞大而带有震天撼地的威慑力的龙,世间罕见。
她眯起眼睛,看见了龙头上站着的两个小黑影。
一个是紫色,一个是彩色。
这样醒目的颜色,就在两个人的头上,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褚河看向捂着脑袋跪在雪地上颤抖的赵贺,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你看,这条龙上的两个人,是不是很眼熟?”
“呜啊——我以为你俩死了你知不知道啊——”赵贺哇哇大哭,鼻涕都冻成了冰凌,眼泪落到脸上都结了冰。
杜荆竹小心地扣掉赵贺脸上冻结的眼泪,笑着转了一圈:“你看,我这不活着回来了?还活得好好的?”
褚河担忧地看着杜荆竹腰部的布条,已经完全被血浸湿,又被冻住,已经变得硬邦邦了。
“你确定你没事吗?”褚河问。
杜荆竹把在洞穴里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少不了添油加醋夸大一下自己的英勇无比。
两个人杀了三只雪妖,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杜荆竹的神色都得意了不少。
只有赵贺的眉毛还在耷拉着,他们两人一只都没碰到。
“这好办。”杜荆竹说,“我们先坐到龙上,绕着冰川飞几圈,银羽雪妖是成群活动的,应该好找。”
在杜荆竹的建议下,四个人都坐上了龙,褚河的脸显得格外兴奋,密切地注视着冰川上的每一点异动。
杜荆竹从小瓶里取出两把弓箭,递给两人,说道:“该轮到你们两个出手了。”
他挑选的是轻便的弓箭,两人很轻松便拉开了弓弦,赵贺虽然紧张,但手上却并没有抖,他的脸被寒风吹得起了一点干皮,脸上的小痣让整个人变得更加干脆利落,杜荆竹竟然隐约看出了一点侠士风范,顿时抹了抹眼睛,确认没有看错。
“看!看!”杜荆竹的视线极好,已经瞄到了两千米外冰川的周遭。
殷红的血迹在洁白的雪地上扩散,一只冰岩雪妖,倒在了雪地之中,四肢还在抽搐,背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血液正不断喷涌而出,在冰天雪地之上冒着白色的热气。
数只银羽雪妖从它身后的各个角落冒了出来,一只银羽雪妖挥舞着手上淡黄色的利爪,利爪上有鲜血滴落。
恨显然,这是一场事先谋划好的偷袭。
尽管二者同属雪妖,但天生对食物的嗜好就是不同的,任何拥有血液的动物都可能成为银羽雪妖的盘中餐。
腾飞的巨龙携着尖啸的狂风而至,绕着这群雪妖围成了一圈。
不少银羽雪妖发现了这条忽然出现的巨龙,一些头脑好的想要逃跑,却因为巨龙庞大的身躯而放弃,有两只雪妖想要上前瓜分了那只躺在地上的雪妖,被急性子的巨龙一尾巴扇飞,径直飞入巨龙的嘴中,嚼了两下后吐出了硌牙的爪子,正落在它围成的圆圈中心。
“是时候了!”杜荆竹向前一挥手,两支利箭随即射出,分别射中了一只雪妖的左右眼,贯穿了后脑。
十几只雪妖四散奔逃,不少都朝着龙身过去,腥热的涎液滴到了雪地上 冒出一股股白烟,它们伸出爪子,狠狠刺入巨龙金色鳞片之间。
巨龙血红的眼睛掠过一丝不耐烦,尾巴像是赶蚊子一样在身上一扫,登时扫下一大片。
与此之间,数支利箭齐发,纷纷射入多只雪妖的脖子,后背,眼睛,陷入狂暴状态下奔逃攻击的雪妖,如同巨龙刚得到的玩具。
巨龙摆弄了一会儿,很快就开始厌倦于这群吵闹的玩具,爪子一挥,清扫玩具的时刻开始。
不过片刻之间,雪地上就已经被打扫干净,杜荆竹管住巨龙的嘴,强迫它留下了几只,接着跳下了龙头,祝慕三人也饶有兴致地跟随着,他们不知道杜荆竹到底要做什么。
杜荆竹朝着那个还躺在地上流血的雪妖走过去。
他见到雪妖倒在地上的背影时,就觉得格外眼熟,脚踩在地上,发出奇怪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缓缓靠近,部分血液已经结了冰,他伸出手指,碰了一下这只雪妖的脖子。
还能感觉到血管的跳动,看来没有死。
杜荆竹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这个人似乎天生就不应该死,即使数次直面死亡的阴影。
他扶着雪妖的肩膀,将它翻了过来,于此同时,靠近的褚河几人也看清了这张脸,峭壁之上,她只能看到一个白影闪过,从未想过,也没有想到那个拖着雪虫腾跃而去的身影,竟然就是现在躺在雪地上的这一只,更没有想到,这张脸,与那张脸,竟然如此相像,几乎是分毫不差。
不,这就是他!
“傅少主!”褚河失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