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秦王绕柱仓皇逃窜,今有祝慕绕桌仓皇逃窜。
古有刘邦逃跑丢妻弃子,今有赵贺逃跑乱扔烧鸡。
古有赵光义驴车奔逃一日数里,今有杜荆竹马车脱逃迅如飞鸟。
茶馆里鸡飞狗跳,一片残羹冷炙,杜荆竹拎着祝慕的脖子,赵贺拎着点心,三人冲出了茶馆,仗着奔跑如风的法术,几人终于甩开了朱奇和他的随从。
来不及告别了!
赵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马车,几人将傅轻洛弄上马车,连马车夫也来不及找。
杜荆竹模仿着马车夫的动作,驱赶着马车向前跑。
“褚姑娘,褚姑娘!”赵贺高声叫喊,房门打开后,一个包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扔进褚河怀里。
褚河看着仓促出逃的三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还没等杜荆竹解释,马车已经冲了出去,带起一团尘土。
“哎呦哎呦——”杜荆竹并不会赶马车,只能蛮赶乱赶,精壮的高头大马马蹄奔掠如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冲出数里。
三人在雪堡地下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子,数次与搜寻的朱奇擦肩而过,惊得几人身上的冷汗凉了又起,起了又凉。
直到马儿耗尽了力气,他们才终于被慢悠悠地带到了地下城的出口之一。
三人抬着傅轻洛,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终于把傅轻洛抬到了地上,马车夫正打着盹,窝在马车里睡着。
杜荆竹将他摇醒,马车夫面露不快,一块银子塞到手里,脸色才终于阴转晴。
过来时骑着的几匹马都被送去吃草,几人只能暂时挤在一个轿子中,你碰我我碰你,心情都烦躁得很。
“嗷!我太挤了!往那边坐一坐!”祝慕将傅轻洛挤到一旁,舒舒服服地翘着二郎腿,身子一晃一晃,时不时还掀开帘子看看外面。
有冷风顺着掀开的帘子吹进来,祝慕却浑然不觉,脸上都冻僵了仍在乐呵呵地傻笑。
“是发烧烧坏脑袋了吗?”杜荆竹伸出手摸了摸祝慕的额头,被他伸手打落。
“我还治不了你了?”杜荆竹伸出手拧住祝慕的耳朵,祝慕疼得哇哇大叫,在马车里四处躲闪。
“我错了!我错了杜叔叔!我不该闯祸的!”祝慕惊惶失措,口不择言。
“杜叔叔?”赵贺捂住了嘴巴,悄悄凑近杜荆竹:“这是你们的什么爱好吗?”
“我去你的!”杜荆竹伸出手指,作势欲拧赵贺的耳朵:“别胡说!”
杜荆竹按着祝慕的身子,让他坐到软垫上,这个突兀的称呼让他心里一咯噔,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妙。
“你是谁?”
祝慕的眼神躲躲闪闪:“祝慕啊。”
“你来雪堡是为了什么?”
“治,治病?”
“你为什么要喊我杜叔叔?”
“我没喊啊,谁喊了?你们都听错了。”祝慕眼睛左右乱飘,显然是没撒过谎。
“身长几尺,体重多少,属什么的,天干八字,通通报上来,不许犹豫!”杜荆竹疾言厉色,因为着急,眼中不自觉掺了三分凶狠,祝慕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撇了撇。
大事不好。
祝慕的嘴角抽了抽,眼睛眨动了几下,霎时间蒙上了一层泪光。
“我不说我不说我偏不说——我好心救了你的命,杜叔叔,你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我不会再说一句话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祝慕的脸颊流下,晶莹冰冷,落在杜荆竹的手背上,杜荆竹伸出手摸了摸祝慕的头,叹了一口气。
即使迟钝如赵贺,也察觉出来了不对劲,祝慕靠着轿帘孤单地流眼泪,如同被大人伤透了心的孩童。
赵贺悄悄靠近杜荆竹,低声说道:“这祝慕,是发烧烧傻了吗?怎么变成个小孩了?”
杜荆竹按住赵贺的手,示意他看向祝慕,说道:“我看他不是发烧烧傻了,可能是——”
“是什么?”
杜荆竹刻意放低了声音:“撞鬼了。”
祝慕自从回到奔溪居后竟然真的开始一言不发,仍然是天天跑出去吃饭,看把戏,颇有小孩子心性。
与此同时,在三日之后的清晨,万物银装素裹,冰冷而坚硬的地上又落了一层银白色的小雪,狂风携带着积年的严寒,卷了几片细薄的雪花,如一双大手,疯狂拍打着窗户。
在室内温暖的热气环绕下,傅轻洛终于睁开了眼睛。
已经没有了昔日病蔫蔫的模样,眼睛虽然茫然却不减锐利,仔细打量着屋内的环境。
“你醒了。”杜荆竹从躺椅上起身,嘴里还在嚼着一颗梅子,正吃饭的赵贺也跟着扭过头来。
傅轻洛张了张嘴,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始终说不成完整的话,听着像是另外一种语言。
赵贺摊开手:“这下好了,家里又多了一个哑巴!”
傅轻洛手探到背后,摸着自己细而长的伤疤,脸上闪过一种大难不死的欣喜,嘴里啊啊啊地乱喊,脸上高兴得很。
杜荆竹站起身来,指了指肚子,傅轻洛倒是聪明得很,立刻领会,点了点头,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加入到赵贺的吃饭行列中。
小狮摇着尾巴,穿过一道道门跑进院子来,灵巧地一跳,又跑进了屋内,忽然见到一个浑身雪白的怪人,吓得躲到杜荆竹的背后,不住狂吠。
拎着它的两条前爪,杜荆竹把它抱到怀里,摸了摸它颤抖的头,柔声说:“别怕别怕啊,这是雪堡的少主傅轻洛,不会抢你的吃的哈。”
听到“傅轻洛”三个字,雪妖先是一愣,随后捂住了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他蹲下身,揪住了自己雪白的头发疯狂撕扯。
“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赵贺拉住了他的胳膊,正在这时,祝慕忽然踏进了门,手上拎了不少吃的。
他停下脚步,看着这个怪异而雪白的“人”,嘴角动了动,显然是想说话,又紧闭着嘴,一字不发。
看来还是在纠结他自己发的那个誓。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杜荆竹主动开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可不想一直面对着一个哑巴。
祝慕的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神色,相当欠打,他坐到桌子旁,将一堆吃的放下,也蹲了下来,仔细研究着傅轻洛。
“他这是在恢复记忆呢,过几天就好了。”
祝慕说话像是在猜谜,杜荆竹不明所以,问道:“什么记忆?”,他却忽然闭了嘴。
祝慕见自己意外泄露了消息,再也不肯说话,杜荆竹百般试探也没有成功,只好暂时放弃。
眨眼间已是傍晚,明月西沉,雪已经停了,院子里一片寂静,雪妖傅轻洛与赵贺和厉童待在一起,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似乎是在玩你比我猜的游戏。
杜荆竹侧过脸,借着月光看向院子中站着的祝慕,祝慕鬼鬼祟祟,脚尖点地,轻巧地朝院子外面走去。
杜荆竹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么晚了,出去干嘛啊——”
祝慕听到他的话,头都没有扭,就朝着院子外面冲去,杜荆竹瞬间从凳子上起身,冲出门外,一眨眼功夫已经到了他背后,揪住了他的头发。
祝慕疼得呲牙咧嘴,老老实实地被杜荆竹拽回屋内。
“你要去哪里?”
“没去哪里。”
“去干什么?”
“没干什么。”
“你!”杜荆竹气的牙痒痒。
这几天他派了不少人出去找能捉妖的人,结果一个也没找到。曾经风城驱妖的人街上一抓一大把,可雪堡因为近来这场雪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以至于刚结束方士大会的方士,还没来得及赶来这里。
偌大一个雪堡,竟然没有几个靠谱的方士。
这只鬼附在魔尊身上一天,他的心中就多一分忧虑。这只鬼看起来岁数并不大,而且听他讲过的话,似乎是他救了自己的姓命。
恐怕自己在洞穴之中昏迷的时候,魔尊与这只小鬼做了什么交易。
杜荆竹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守着意欲逃跑的祝慕,想起不久之前在祝府,祝慕坐在门口守着自己的样子,脸上扬起一丝温柔的微笑。
祝慕又不老实了,趁着杜荆竹弯腰拿暖炉的时候,竟然猫着身子,试图翻窗逃跑,幸好被眼疾手快的赵贺拉住。
杜荆竹看着屡次逃跑的祝慕,咬着牙说道:“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出门到底是要干什么。”
正这时,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小厮打开门,见到一个面目温柔的女子站在门外,自称褚河,她手中提了几包中药,正发出药香。
“我是来给——我找杜荆竹有点事。”
小厮进去通报,不一会将她引进了院子。
“接着!”褚河笑着喊了一声,将手中的药包扔向坐在门口的杜荆竹,被他稳稳接住。
雪妖傅轻洛从杜荆竹背后探出头来,脸上带着好奇。
“大黄,南五味子根,土党参,都是治腹泻的,褚姑娘,你来这里可不是来给傅轻洛换药的啊。”杜荆竹笑着将药包扔到地上。
“那是。”褚河走进屋内,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郑姑娘目前解出了这么多,让我先给你们送——。”
话还没说完,褚河的背后忽然绿光大作,照得整间屋子都发着诡谲的绿光。
褚河脸色微变,缓缓扭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有什么东西跟着她进了房内。
两团绿光闪烁着上下浮动,房门尚未关上,寒冷的空气顺着风被吹进来,绿光在风的吹拂下更加亮堂。
赵贺看呆了眼睛,绿光忽然动了几下,朝着他飘过去,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响起:
“还不快来拜见——”
“啊啊啊啊——”
赵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找准门口冲了出去,连带着带倒了门口的杜荆竹,褚河和雪妖也跟着跑了出来。
杜荆竹的头磕在松软的雪地上,只是沾上了些雪花,他站起身将雪拍掉,手掌冻得发冷。
赵贺站起身,扑到门口就将门带上,又上了一层锁,这才放心地瘫软下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杜荆竹盯着赵贺。
杜荆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赵贺:……什么?
赵贺一拍脑袋,从地上跳了起来,趴到窗户旁边,哭丧着脸:“完了!”
褚河问:“怎么了?”
赵贺眉头皱成了一个结,瞧着房内的动静:“祝慕!我们把祝慕扔在里面了!”
雪花又开始飘了,从天地之间盘旋着坠落,落在杜荆竹的头上。
三人一妖,各自搓着手,踏着脚,凝神透过窗户纸瞧着屋内的动静。
烛影摇曳,透过白色的窗纸,照出了祝慕的身影。
绿光浮动,慢慢朝着他靠近,祝慕的身影颤抖,后退了几步,靠在架子上。
忽然,祝慕的身体软软倒下,窗户上已经看不见了他的身影。
赵贺听到旁边踩踏雪地的动静,扭头去看时,杜荆竹已经手提砍刀,打开了房门,冲入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