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流转,从剑脊之上舞出,翩跹如同飞蝶,屋内浅光盈盈,与绿色的光芒对峙着。
杜荆竹手持佩剑,朝绿光横封斜砍,却没有砍到任何实体。
忽然之间,剑尖被一团绿光阻挡着,金属的剑身上出现了几道裂痕,一把剑几乎就要断裂。
杜荆竹连忙收剑回鞘,转以法术攻击,却仍旧不得其法,被一团绿光耍得团团转。
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顺着鼻尖淌下来,斜眼看向躺在地上的祝慕。
祝慕的脸上全无半点活气,甚至连胸口的起伏也已经消失,杜荆竹心下一凉,干脆地扑上去,掐住祝慕的人中穴,探他的鼻息,已经全无半点气息。
“你把他怎么了?”杜荆竹失声喊。
赵贺几人也冲了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魔尊,面色都十分不好。
那团绿光跳动,发出低沉的声音:“他做了一个交易,只不过不是和我。”
“既然不是你,你又为什么要追到这里来?”褚河问道。
这团绿光霎时间光芒更盛,竟然组成了一只手的形状,扯出了一团绿光,丢在墙角。
被丢出的这团绿光老实地缩在墙角,一开口是个小孩子般清亮的嗓音:“杜叔叔……”
杜荆竹眉毛一挑:“杜叔叔?你就是那个附身在阿慕身上的鬼?”
“什么鬼?你竟敢说我是鬼——”绿光大作,声音变得极其愤怒,几乎就在这句话说出的瞬间,整座雪堡都摇颤起来,大团大团的雪花狂卷着冰雹,朝着房舍砸下。
院子里噼噼剥剥一阵狂响,蚀骨的寒气从门口飞进来,整间房子都摇摇欲坠,发出尖利而可怖的声响。
杜荆竹几人都捂住了耳朵,待到狂风暂歇,绿光逐渐暗淡了下去,化为一大一小两个绿色的人形。
“还不快来拜见本山神!”高大的绿影发出粗犷的喊声,如同金响铁鸣。
一时之间,整间屋子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杜荆竹扶着祝慕的身体,坐在地上,脸上闪过迷茫的光,赵贺几人也不明就里,看着绿影,连手往哪里放都忘了。
绿影咳了咳,又来了一遍:“快来拜见本山神——”
声音更大了。
赵贺几人连忙跪倒在地,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你是山神?那你旁边的这个……这个绿小孩是谁?”
自称山神的绿影子拉住了绿色的小孩,强迫他朝杜荆竹鞠了一躬。
“这个孩子是山间近百年来所化的精灵,名叫光尘,自从化形而来一直跟随着我,生性顽劣淘气,这次趁我沉睡之时,竟然冒我名义惹下大祸,今日是特来捉拿此顽童的。”
绿色的小孩挣扎了一番,还是逃不开绿影的魔掌,哭着向杜荆竹求情:“杜叔叔,我错了,我不该和祝叔叔交易的,大山神对不起……”
大山神摸了摸光尘绿色的脑袋,一团绿光在光尘的头上闪动。
杜荆竹看着祝慕平静的面庞,他现在仍然没有半点气息。
他忍不住问:“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能变回来吗?”
“这个……”大山神思索了一会儿,让地上跪着的几人站了起来,沉声说:“光尘那日见你受伤严重,几乎无法救治,于是以灵草为条件,要求祝慕与他交换身体三日,三日之后便归还,怎知他贪玩误了时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只怕……”
“只怕什么?”杜荆竹厉声问。
“只怕……你们恐怕还要再跟我们去一趟冰川,以灵草祭神,才能唤回他的元神。”
大山神点着光尘的脑袋,说道:“茫茫雪山之中,灵草本就没有几株,竟还被这顽徒用掉了一棵。为了找到光尘,这还是我这万年以来,第一次出雪山,竟然见到了不少千百年未见之新景象,真是大开眼界啊。”
大山神感叹完,说道:“诸位什么时候有空,可到雪山洞穴来,到时候灵草祭神,自会让祝慕的魂魄回体。”
绿影霎时间化作一团绿光,推着光尘向外走,光尘却老大的不愿意,耍了小孩脾气,抓住了雪妖的两条腿。
傅轻洛被这小孩冷不丁一抓,又被绿光一同推着向前走,脸上又惊又惧,不住地蹬着,终于挣脱开了他的手,躲到杜荆竹身后。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脸上带着不快,杜荆竹听不太懂,听语气只觉得他是在破口大骂。
突然的变故引起了大山神的注意,绿光从光尘身边流过,笼罩在雪妖周围。
“有意思,你身上的灵草,竟然是我赐给苏莞的那棵,竟然真的转生成功了。”
光尘见状,叫了起来:“苏莞?是和郑戚一起来采灵草的人吗?就是那个经常给我们讲故事的那个?”
“是啊。”山神感慨了一句。
“自上一次他二人来拿灵草,已经是数月之前,也不知二人如今怎样了。”
褚河脸色微变,看向那团绿光,声音里带了些许遗憾之情:“他们二人,已经……已经去世几个月了,尸骨至今没有寻到。”
“他们……死了?”大山神的话语中透着难以置信,问道:“他们的女儿呢?”
褚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杜荆竹连忙接过话头:“他们的女儿,已经……已经瞎了,是被雪山之上的野兽所伤,一双眼睛再无救治的可能了。”
山神叹了口气,哀叹人生的无常,忽然一只翡翠般透明的绿色手臂从绿光中伸出,朝傅轻洛的额头点去。
“既然宋莞他们心甘情愿将灵草交由你使用,那转生之后变成一个废人,总是不好,罢了罢了,我就指点你一二吧。”
绿光以手指点到的区域为中心迅速扩散,药草清冽的香气顺着指尖溢出,香气随着绿光荡漾,绿光竟然越扩越大,直到杜荆竹发觉了不对劲,站起身来,才发现房子里的一切,连同整座雪堡的雪花,都静止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只有他与那摇动扩散的绿光,是整个天地之间唯一能够移动的物体。
他试探着朝傅轻洛走去,傅轻洛周身笼罩的翠绿的光芒忽然如同一只巨兽,将杜荆竹吞入其中。
杜荆竹走在一条绿色的缎带之上,这缎带极长,又极光滑,他走了数里,隐隐约约看到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极其眼熟,似乎正是几人坐着巨龙来到雪堡之时,在雪堡上空俯瞰的傅轻洛的宫殿。
杜荆竹看了看四周,发现除了那座宫殿之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模糊的。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向前走去。
似乎自己,又进入了别人的记忆之中。
看来山神是想要给转生而来的雪妖傅轻洛恢复记忆,只是,恢复记忆的瞬间,自己竟然也被卷入了其中。
绿色的缎带忽然缩短,下一秒已经置身于宫殿的大门前,有几个叽叽喳喳的宫女笑着从身旁路过。
忽听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自动打开,一位面色凝重的中年男子,穿了一袭厚重的黄龙袍,头戴一顶黑龙冠,眼中满是悲伤,眼袋极重,嘴唇乌黑,看起来似乎命不久矣。
男子伸出了一只手,手掌微微合拢,招手示意他过去。
“洛儿。”
“你的几位兄长都暴病而死,如今只有你还活着,你已经是雪堡的唯一一位少主了啊。”
“洛儿,你母亲虽然早逝,却是我最疼爱的妃子,我虽冷落了你数年之久,但到底还是老了,洛儿,是你执掌大权的时候了。”
杜荆竹看见“自己”行了个礼,却并未靠近,说道:“父皇待儿臣如何,儿臣自有定夺,日后定当匡扶江山社稷,不辜负父皇与母后的期望。”
“母后?她的脾气可不适合作为一国之母,即日起,软禁天仁宫!你也是时候该有一间自己的宫殿了,不如就这间如何?”
男子揽过他的手,脸上显出一派亲热之情,拉着他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转来转去,宫女侍卫与几位太监总管紧跟着在二人身后。
几人转了一会,太监总管轻咳了一声,男子不快地扭过头,总管立即吓得跪倒在地上,松垂的面颊不住地抖动。
因傅轻洛在身旁,男子也不好直接发火,问道:“怎么了”
“这个,这个……罗引刚刚派人来传话,说,说民间进贡的果子熟了,请陛下前去品尝。”
“知道了,下去吧。”皇帝一挥手,太监总管连忙逃也似地离开了。
皇帝在宫殿里品了一盅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傅轻洛在宫中稍坐片刻,便站起身来,换了一身便衣,带着两个随从从侧门而出,转眼已经到了天仁宫门前。
大门打开,骤然之间,杜荆竹被一股巨大的引力吸引,眨眼间已经到了皇后寝殿门口。
“儿臣拜见母亲。”
一股香气从门口晃悠悠飘出来,隐约可见鎏金香炉之上升起一条细而白的香雾。
一位女子在几位宫女的搀扶下,从屏风之后款款而出,年纪约莫三十几岁,脸上已经被岁月的风霜浸染,但仍能从眉眼之间看出年轻时鲜活的光彩。
只是咳嗽了两声,她的眼中已有了盈盈泪光,拿出细帕擦干,嘴唇似乎沾上了咳出的血,显得格外鲜红。
“洛儿,你今日入主新宫,为娘高兴得紧。”
她停顿了一下,眉眼之间忽然添上了一抹凌厉的颜色,说道:“我已被软禁天仁宫,你以后就不要再来看我了。”
杜荆竹看着“自己”缓缓抬头,看向母亲苍白的面颊。
母亲鲜红的双唇张了张,说道:
“我教你的东西,你没有忘吧。”
“儿臣谨记。”
“我母子二人筹谋多日,其实也不过是想让你在这宫里活下去罢了,如今局势已经刻不容缓,我们必须要出手了。”